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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第103期(总第3000期) 导报四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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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如古蕃锦
——读《花间集》
■俞益萍
《教育导报》2016年第103期(总第3000期) 导报四版

《花间集》是一本词选,编者是后蜀的赵崇祚。有18位词人入选,其中两人是中土晚唐的温飞卿、韦庄,其他16人都是五代时期的人了。《花间集》共选了五百首词,如果平均而论,18个作者每人可获选二十几首,但编者独厚温庭筠,他一口气选了他的66首词,并且把他放在卷首。也幸亏赵崇祚有此行动,才保住了温氏的词作。温非蜀人,又非五代人,却是词坛的“精神领袖”。温氏作品散佚得厉害,如果不靠边远地区的收录,那些婉媚沁人的词都不知死到哪里去了!不过赵崇祚虽然偏心,但心胸也不是不宽大,他也选了李珣的作品,李珣其实是波斯血统。

“花间”可谓“小资”,虽然十分浪漫,却不失其天真质朴。后来仿效的《尊前集》就有些做作了。《花间集》历来有其历史定位——不过,敦煌资料出现后,《云谣集》取代了它原先的“文学史上第一本词选”的老大地位,但《云谣集》的质和量远不及《花间集》。《花间集》仍有其不可撼动的崇高。

《花间集》所以享誉一千年,当然其优点并不只在“第一本”,而在它是边远的、乱世的、小确幸的、不怎么家国的、只顾一己之私的男欢女爱的小小面貌,自来论者常说“诗庄词媚”,“媚”的好处常是在“庄”得太多的时候,开凿了那么一点透气的出路。即使现在,一千年后,“蜀中”,乃至于整个西南方,如果要论“快乐指数”的话,也会比“中原地区”显然来得高。

一千年来,赞美《花间集》的文人很多,例如陆游,便推其“简古”,我却独钟某位大学者的一个比喻,说花间词“如古蕃锦”。奇怪的是,我从来也没看过古蕃锦。古蕃锦像壮锦吗?或是像某些少数民族的刺绣?但这3个字却字字清楚。“古”指“雅拙”,“蕃”指“生鲜活泼不守规矩,但富于强大的生命力”,“锦”指“华美富丽”。

唐人韩偓有首赞美李波小妹的诗——其实是多事,人家北朝时代已经有人写过诗了。李波小妹没名(却有字),是李波大哥的小辣妹子,也是个左右开弓的神射手。韩偓忍不住刻意要多描绘她几句,虽然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美丽坏女孩”。其中有句:“李波小妹字雍容,窄衣短袖蕃锦红。”这句诗的另一个版本则作“蛮锦”。我想“蛮”、“蕃”音相近,容易互混(古人没有F这个声部, F常读作H或B、 P,闽人读蕃作崩,粤人读蕃作潘)。要是说“蛮锦”,另有一位唐代诗人也用过,此人叫张碧,不出名,只留下16首诗,但极为孟郊所推崇。他有一首记游春少年的诗:“五陵年少轻薄客,蛮锦花多春袖窄。”

从两位诗人的诗句看来,蕃锦或蛮锦应是色泽艳丽、堆花砌朵、繁复夺目、设计大胆的艺术品。适合俊男美女在游春时剪裁来穿,也可制为女战士的马上戎装,跟中原地区的锦绣端庄矜贵,适合穿在庙堂之上大大不相同。

《花间集》中显示的“山的那一边”的,一千年前的西南地方的“远域美学”,是亦正亦俗、亦艳亦雅的。花间诸词之美,美如逸出中原美学之外的一匹古代蕃锦,对于我而言,也颇有“停舟暂借问,或恐是同乡”的相识相稔之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