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游戏、未成年人，这三个原本再普通不过的词汇聚在一起，却令家长们闻之色变。第45次《中国互联网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时下，中国19岁以下网民数量已超两亿。

今年两会期间，防止未成年人沉迷网络游戏成为代表委员们热议的话题之一。“全面加强未成年人游戏产品准入监管”“建立完善的网络游戏审批发布机制和考核体系”“调整未成年人网络游戏预警时间”……代表委员们直陈网络游戏之弊，纷纷呼吁加强网络游戏监管，体现了对未成年人健康成长的殷殷期待。

随着诸多国内游戏厂商推出相应的防沉迷措施，我国正在逐步加强对于未成年人游戏行为的管控。但仅有企业一环远远不够，家庭、社会，甚至是学校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共同建立起完善的保护体系。

■ 记者 梁童童

斗智斗勇

防沉迷与“反”防沉迷

2019年11月，国家新闻出版署下发了《关于防止未成年人沉迷网络游戏的通知》，从实名认证、游戏充值限额、限制游戏时长、限制年龄、限制游戏内容6方面出发，对游戏厂商、服务平台以及社会和家长都提出了要求。

今年两会，有关网络游戏的话题也一再被提及。全国政协常委兼副秘书长、民进中央副主席朱永新认为，应当制定未成年人健康游戏统一的国家标准，并由国家推动强制执行。他提出，家校企要协同履行监护责任，做到“前置防护”“事中保护”“事后服务”，通过将未成年用户游戏账户与监护人绑定、由政府牵头建立防沉迷平台并接入公安实名系统、建立涉及未成年人非理性消费的投诉和举报渠道等手段，全方位实现青少年健康游戏、理性消费。

全国人大代表、江苏省建湖县天和生态农业专业合作社理事鲁曼提出，未成年人不仅在游戏充值时需要刷脸，还应每玩30分钟刷脸一次：“玩家每次使用核对动态头像信息，对游戏厂商来说不是难题，但关键是落实，不能让实名制流于形式。”她建议，未成年人使用成年人证件、手机号注册的，必须登记注册证件者信息和实际使用者身份信息，并经证件所有者和使用者头像确认。

事实上，有许多游戏公司已经上线了这种刷脸系统。2020年6月，在某手游百度贴吧，一名用户发表了这样一条帖子：“我今天晚上登录游戏，突然跳出来一个刷脸系统，我没刷，然后就被禁游了。”今年2月，某网游贴吧也有用户发表了内容相似的帖子。

早在2017年，腾讯就在全行业内第一个上线未成年人游戏行为健康防护方案，并开发出“防沉迷系统3 .0”，但再严格的技术层面的防控，还是解决不了家庭问题。“网课需要刷脸。”“妈，自拍一下！”“姥爷，过来眨个眼。”识别精确度再高的防沉迷系统，也“想不到”孩子们还有这一手。

打开百度，在搜索框内输入“防沉迷”三个字，第一条相关搜索显示为“防沉迷实名认证官网”，接下来依次是，“防沉迷身份大全姓名和手机号”“防沉迷系统如何解除”“防沉迷身份大全2021”“防沉迷修改”……点进任意一个搜索项，就有许多“解除防沉迷系统”的教程网站、软件和问答。

甚至在某些网购平台，还有商家做成年人代刷脸的生意，通过售卖成年人的游戏账号、远程刷脸来帮助孩子蒙混过关。更有不法分子打着“解除防沉迷系统”的旗号骗取支付密码。

另种视角

关键在于平衡好生活和学习

在微博“网络游戏”相关的话题页里，时常能见到家长的“声音”，最多的是抱怨孩子喜欢玩游戏，不好好学习；还有直接质问游戏公司高管的。更有甚者，翻出了四五年前的报道，表示支持杨永信，称他是“真正的医生”“救世主”。

网络游戏，真的是荼毒当代青少年的精神毒品，以致家长们对它深恶痛绝？

家长刘春（化名）对网络游戏的评价却是“挺好的”。刘春的女儿七七（化名），从小学二年级就开始接触网游了，玩的是某款休闲小游戏。刘春看女儿玩，觉得游戏角色和动作都很可爱，于是，母女二人一同坐在电脑前打起了双人模式。游戏“商店”还有服装和道具售卖，有的需要人民币。刘春也会给七七买她特别喜欢的道具，但同时，她也告诉女儿：“我们幺女喜欢，买了开心，妈妈愿意花钱。但咱们要有节制，因为开心的方式还有很多，钱的其他用途也很多。”

七七大了些，班上流行起另外一款和西游故事相关的游戏，玩了一段时间，有点沉迷的意思。爸爸对此有些不高兴了，要求七七戒掉游戏。七七当然是不愿意的，父女俩时常因为游戏争吵。“我就是没有必要‘戒’啊，它又不是个坏东西。”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七七说。

从小到大，七七玩过很多款游戏，电脑端的网游、单机，上大学之后流行的手游，她都玩过。和西游故事相关的游戏让她从另外一个视角了解《西游记》，为了打怪升级，七七潜心研究五行生克，“我四年级就把天干地支背会了，因为做任务要用。”上了高中之后，又因为玩仙侠类游戏，她认识了一帮朋友，还因为喜欢里边的故事去学习了古琴，尝试自己裁衣服、染衣服。

然而，七七也承认，自己当时确实有些沉迷游戏，影响了学习和视力。但她依然认为，错不在游戏本身，而在于自己没有很好地平衡生活和学习。“初中的时候我不玩游戏，看小说，每天回家后，我就趁我妈还没回来那一小会冲到电脑上，看一章仙侠小说再下来。”在七七看来，这也是一种沉迷。

“现在的孩子喜欢玩游戏，因为游戏确实好玩。我小时候没有游戏可以沉迷，我沉迷看小人书，沉迷上山扳玉米。”刘春笑着说，“我们应该让孩子明白，任何事情，过度了都是不好的。”

理性认识

“洪水猛兽”也能变“帮手”

在数据时代的今天，孩子们自然而然地成为了网络的“原住民”，网络游戏不仅是他们娱乐放松的方式，也是一种社会交往的方式，还可以成为学习的方式，是一种多功能的载体。在四川省教科院家庭教育指导中心副主任李淑英看来，网络游戏并不是“洪水猛兽”，如果能够用好它，也能成为孩子学习、成长的教育工具。

李淑英认为，除了那些内容低俗、制作拙劣的网游，一般来说，能够吸引孩子的游戏也是有可取之处的。比如，进行组队游戏时，孩子们会在一个团队中承担起自己角色的责任，例如进攻、辅助等。这种体验可以被正向引导，迁移到现实生活中，迁移到对社会分工的认识上，迁移到品格的养成上……成为他们宝贵的人生经验。因此，李淑英认为在网络游戏上“宜疏不宜堵”，帮助孩子学会自主管理，学会“取之有道，玩之有度”。

“在孩子社会化的关键时期，渴望在同伴中获得归属感和价值感，要求他完全放弃朋辈中普遍使用的交际工具——网络游戏，会遇到很大的阻抗甚至逆反。”对于孩子、尤其是处于青春期的孩子来说，他们想要选择权，想要成年人给予他们平等和尊重。当他们看到家长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抽烟喝酒、打麻将，却要求他们只能学习时，肯定会觉得不公平。所以，当家长觉得孩子已经沉迷游戏，想帮他走出来的时候，不妨先从自身入手。

一是要转变观念，客观地看待游戏。在对孩子的游戏有所了解后，尝试理解孩子为什么会喜欢这款游戏，清楚游戏满足了孩子怎样的需求，找到孩子能够接受、乐于接受的现实生活中更好的替代方式。

“在尊重他们的同时，还要学会引导孩子，去发现和利用好游戏中的正向元素，而不只是享受游戏的刺激。”李淑英建议，家长可以好好了解一下孩子喜欢的游戏，把游戏中的元素融入现实。“比如，与孩子探讨什么叫规则？什么叫勇敢？什么叫意志力？怎么样才能组建一个好的团队？怎么样能够让自己更快地融入一个团队，获得价值感？用这些元素来引导孩子，游戏就是孩子乐于接受的教育资源。引导孩子平衡、连接虚拟世界与现实生活，无论对孩子还是对家长来说，这个过程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

二是要以身作则，起到榜样示范作用。“观察学习”是孩子的重要学习方式。孩子观察谁、学习谁？他们最常观察学习的对象就是家长和老师。所以，家长希望孩子怎么做，自己首先应该为孩子做好榜样，而不是拿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去要求孩子。

三是要抓住时机，培养契约精神。李淑英提到，家长可以和孩子商定关于游戏的契约。比如，游戏的时间、次数、条件，家长可以管什么、不可以管什么，对亲子双方的违约惩罚等。通过契约的制定和实施可以明确亲子间的界限，也让亲子共同学习怎样对自己负责，怎样做到言而有信。

约定好契约后，可以有一个类似表格的东西，家长和孩子用表格互相打分，一起定期总结，谈一谈对彼此的期望，也可以相互吐槽，关键点在于当事人必须对评价、期望和吐槽给予回应。

四要学会换位，智慧化解矛盾。李淑英谈到，有些家长对孩子下命令，说好了多少分钟结束，必须马上结束。“但有时候没办法马上结束，因为孩子在组队，你让他马上下线，相当于要他在战场上抛弃战友。孩子们对这一点是非常不满的。家长所看到的是孩子坚决不从游戏上下来，他们言而无信，他们不值得被信任，他们就是视游戏为命，他们就是网络成瘾。于是，一个游戏引发的亲子大战爆发了。”

由此，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理解、沟通的重要性。有了理解和沟通，才有可能协调。像上述这种情况，李淑英认为家长可以提前征求孩子意见：需不需要家长提前提醒？还是孩子自己上闹钟，安排好约定的时间。社会化是孩子们的必修课，他们需要在生活情境中不断学习如何与人沟通、与人相处，这种技能首先是从家庭中习得，然后迁移到社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