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2月13日 每周二、四、五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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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第112期(总第3009期) 导报四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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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文字绘成的寒江雪——读《情人眼》
——读《情人眼》
■米丽宏
《教育导报》2016年第112期(总第3009期) 导报四版

对《情人眼》初生向往,不是因它暖光氤氲的书名。

这是一本抒情散文集,作者王鼎钧先生说,自己“心情微近中年的时候,才写抒情散文”。也是,中年,人情已参透,世事已洞明,“痴男怨女的缠绵之情”便衍变为一种智性。“我的书名是《情人眼》,情是‘万物皆有情’的那个情。如此这般的抒情,扩大了我的关怀,‘一人之心,万人之心也’。”

这种抒情的大格局,跟作者自觉追求人格的大境界,是一脉相承的。

王鼎钧,1925年,出生于山东兰陵一个耕读之家,少年时代因抗战的烽火离开家乡,辗转流离,到台湾,到美国,人生之路坎坷不平。面对人生苦难,王鼎钧以一种宗教式人生态度来化之:“化种种不公平,不调和,化种种不合天意,不合人意,化百苦千痛,千奇百怪。”在这样的生命态度中,作者对人生、对世界、对他人的情,便成为一种大爱之情。

书中,王先生回忆往事,描述现实,沉思人性,但宗旨都归于发掘人生的积极意义,思索人的精神归宿,沉思文化的精魂。一棵大树的命运,一个被打破平衡的小渔村,一个落魄的风尘女子,一只孤独的鸟,一位末代娘娘与一个太监的鲜为人知的处境……万物有情,一一入他有情之眼,然后于纸上绽放。

文字,便缭绕着一种大爱,同体大悲如佛,有情无私如天地。

书中《告诉你》一文,是将故乡揣在怀里,“回忆是零下的气温中仅有的一点热,往事是我的杯,日日沉醉”;《没有爱》则用象征手法,让我们看到一个漂泊灵魂的寂寞之旅;《石头记》把石头写柔软了,把现代之爱写僵硬了,把历史写沧桑了……

《想你》,如大珠小珠,玉盘错杂:“想你。天晴,想你;天阴,想你;花开,想你;花落,想你;人聚,想你;人散,想你。走近大海,想你;吸到新鲜空气,想你;走你走过的街道,想你;听你用过的口头禅,想你;从书本看见某些字,想你;从地图上看见某些县,想你;吃腻所讨厌的通心粉,想你;用你所讥笑的日本伞,想你。”

这是作者娓娓地倾诉,醉心的哭泣。“你”是情人,是祖国,是故乡,是想象的翅膀。思维急速发散开来,回忆铺排开去,创造性的短句运用,急促、深情,如泣如诉。

《那树》,由一棵历史悠久的大树被伐,传达出自然、社会、人生、历史等多向度、多层次的意蕴。他笔下的老树,似乎有灵性,能预知自己不幸的未来,提前告知寄居在体内的蚂蚁们搬离祖宅。

“任凭头上已飘过十万朵云,地上叠过廿万个脚印,任凭在那枝丫间跳跃的鸟族已换了五十代子孙,任凭鸟的子孙已栖息青山。当幼苗长出来,当上帝伸手施洗,上帝曾说:你绿在这里,绿着生,绿着死,死复绿。”

这貌似平静的叙述,让人触摸到生命的悲怆,老树,其实已成为一种文化意蕴的象征。老树被伐,除了自然生态平衡的联想,还有哪些触点?作者透过表层看到历史的无情。高速发展的工业文明,是老树们被伐的必然原因,社会的进步常以破坏性代价为前提。老树,这种古老文明的载体,巨大的自然灾难不曾奈他何,而社会进步、城市文明的车轮,却碾过了它的躯体。由树及人,由现实到历史,文章拥有了多层次内涵,产生了一种立体的美感。

《咖啡路》以梦境起笔,以感觉摹写记忆,思绪随意识流动,变形、朦胧、奇异的想象让一切充满了象征色彩。咖啡色的路,蔽天遮地的蚱蜢,煤灰一般的雾,这些意象连接着记忆的故乡,如同不加糖,也不加牛奶的咖啡,又苦又涩,而且很黏。故乡有太多的苦涩记忆,“这里插着一排人,插着半截半截的尸体,一排壮男被拦腰斩断……”这是记忆中故乡历史的写实。故乡的山是“一个全裸的女人仰卧”,这是一个历经生活艰辛的母亲形象。让作者流连的是“童年的风车”“儿时游伴的座椅”,还有眼泪、红唇、温暖的手、热汤、暖褥。然而,这一切早已远离。整篇文章就是以这样奇崛的片断记忆,想象描摹着故乡,浓郁的乡情在其间发酵出来,深深震撼着读者。

作者曾坦言,《情人眼》是一本用文字绘成的寒江雪,该挂在画廊里标明“非卖”。出山泉水,涓涓长流,也不知流向谁家庭院、何处池塘,不知能洗涤谁的尘心,照见谁的无成见、有趣味的面容。

我想,鼎公是自信的。这本书中的每一篇,都是一池雪水,源在高山大川,从四处来,向四处去。点点清凉,给无数心灵以滋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