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带小侄子从远远的江苏到福建过暑假，近10个小时的动车行程，母亲年事已高，加上又带着孩子和行李，真是辛苦至极。她却只在到达的第一天勉强休息了一下，第二天一大早，就开始对我的家进行细致巡视，为即将开启的大扫除清洗拉响了前奏。

果然，傍晚我回家时，和所有她曾来过的日子一样，门前的走廊上，已整整齐齐地摆满被洗刷干净的鞋子。客厅的地板，鞋柜，厨柜，也毫无例外地露出新颜，得意洋洋地向我这不大勤快的主人示威，一扫之前轻尘染面萎靡不振的可怜相。

不是不心疼母亲的劳累。母亲早在不分昼夜的过度劳作中透支了身体，以至不过60岁出头，身体就有许多零件敲起了警钟，不得不向岁月低头妥协，如此之下，神态上就自然看着比实际年纪苍老许多。以往的干净利索一去不复返，如今，在母亲的手下，所有的简便家事，都要比从前慢了几倍的速度缓慢地进行着，看着就令人心酸。

但是，我却又并不想制止母亲这样迟缓笨拙的劳作。

这几年，母亲一直在江苏帮着小弟带孩子，单调而清闲的城市生活，还有和周围人无法沟通的语言，让她空出许多时间。闲着的母亲过得并不开心，除了在楼下小区闲逛打发时间外，母亲大多的时间和心情都耗在和自己的儿子斗嘴置气上了。许是心情不舒畅的原因，连带着母亲嘴上的抱怨也多了起来。

暑假来的这些日子里，母亲倒过得格外充实起来，紧皱的眉目也渐渐舒展开来。白天我不在家时，她除了做饭、午睡。其他时间都在家里找机会清洗或修补东西。一些被我丢弃的旧衣，某双被我收到忘记穿的鞋，没有一样能逃过母亲的双手和双眼。即使晚上一起静坐闲聊，母亲也极少有停歇的时候，或者收衣叠衣，或者寻东寻西地缝补。

我喜欢看着母亲忙碌的样子。喜欢在清晨睁开眼时看到已经起床的母亲，拿着抹布在客厅里抹抹擦擦；喜欢在刷牙洗脸的间隙里，听着身边的母亲一边搓衣，一边絮叨：这大夏天的衣服啊，就是怕汗味，汗味怕热水，衣服一定要放热水里泡啊……

母亲老了，做事的动作迟缓又吃力；母亲老了，话里重复的语句越来越多；母亲老了，到了想忙碌而忙碌不起来的年龄。

我喜欢看着母亲忙碌的样子。如果说儿时眼中忙碌的母亲曾是我心中无所不能的偶像。那么如今努力忙碌着的母亲则是我心里的千万缕柔丝，是不为人知的岁月尚静好的一幅画，是人生疲倦时督促着前行的动力……我知道，母亲也喜欢看着我的忙碌，在我不停歇的身影上，母亲一定是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样子吧。

一直很奇怪有“碌碌无为”这样的词的存在，所有的忙碌都有痕迹。即使平常如母亲般洗衣烧饭的忙碌，平凡如我般为烟火人生奔波的忙碌，因为有了互相的围观、欣赏与心疼，即使碌碌无为，于我、于母亲，都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