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春雷

一簇簇菊花，在秋日的阳光下，分外金黄。这种金黄使我恍惚，让我觉得这不像是在落叶凋零的深秋，而像是在盛夏，万物正在绽放它们最美的色彩。一片杨树叶在我身边飘飘摇摇落下，却在提醒我，这不是盛夏，是深秋了。

是在异乡的村口。村口，有片菜园，扎起了一圈篱笆，菊花依篱而种。围绕园子的篱笆扎得有多长，菊花种得就有多长。篱笆将菊花遮挡在园子内，但只能挡住鸡、鸭、鹅、鸭、狗的进入，挡不住人的目光。

自古以来，仿佛篱笆与菊花是共生的，少了篱笆，菊花似乎就失去了一份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篱笆是田园的象征，盛开在篱笆旁的菊花，便有着秋日浓郁的田园风味了。

对一种事物的亲切，有时候不只是因为它的美，还因为它是沟通过去与现在的一个桥梁。就像这菊花，我分明觉得，它来自我的故乡，来自我老家的庭院。

老家的院子，从我记事起，母亲就扎起了一道篱笆，围起了一个小菜园，多少年来，扎篱笆的树枝换了一茬又一茬，那些总爱钻篱笆的鸡鸭们换了一代又一代，但篱笆一直在那儿，就像篱笆旁的那口老井那样。

当然，菊花是不可少的。每年秋天，菊花都酣畅淋漓地释放自己的美，为小院渲染浓浓的秋意。是好几种菊花，它们起初只是一个个小蓓蕾，小小的一团儿，保守着秋天的秘密。

当花朵开得灿烂时，村里很多人便来我家看菊花。菊花是父亲从外地引进来的。父亲曾去一个城市生活过一段时间，后来，因为某种原因，父亲离开那里，只带回来一簇簇菊花。

那时，村里的秋天没有菊花。父亲回来后，就有了。我家的小院常常人满为患。人们都来看这来自城市的菊花。这时的父亲，微笑着，一一告诉他们，这是狮子头菊花、这是墨菊、这是大丽菊……

至今，我也没有认全菊花的品种，只觉得它们美。因为它们的美，我对秋天多了一份敬重。众花凋零的秋日，浴霜开放的花朵，是值得敬重的。

后来，村里很多人家都种了菊花，是从我家扦插的。如果谁家没种，父亲若是在街上遇到了那户人家，就会主动说：“我家有菊花，很好看，你要不要从我家移栽几棵？”父亲以为，所有人都像他一样，都是爱菊花的。那时，他在村里当民办教师。被问的人都会答：“好啊，好啊！”

当然，这是在春天时，秋天移栽，大多是难成活的。

父亲的学生，一代又一代。他去世后，母亲负责打理他的菊花，依然是给这家，给那家，移栽了一家又一家。

前几天回乡下老家，走在街上，菊花随处可见，这让我觉得父亲还在，并没有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