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月5日 每周二、四、五出版
教育导报 《教育导报》邮发代号61-30
《教育导报·家教周刊》邮发代号61-141
国内刊号CN51-0052
2017年第2期(总第3019期) 导报四版
F1 本版新闻
F2 版面目录
背篼老师,背出山里娃的梦想
——记屏山县清平彝族乡龙宝小学教师黄宗全
■本报记者何文鑫
《教育导报》2017年第2期(总第3019期) 导报四版
“黄老师,黄老师!”虽然已放学多时,但看到黄宗全拿着钥匙走近,家住学校附近的学生呼喊着围过来。铁门一打开,孩子们就比赛一般冲进校园,玩耍起来,像是进入了乐园。冬日沉寂,天色暗淡下来,但孩子们的笑声在山间回荡,让村庄一下子活起来。

1间青瓦教室,1小片水泥操场,1张乒乓台,1个篮球架,1面五星红旗,12个学生和黄宗全,就组成了屏山县清平彝族乡龙宝小学。

位于半山腰的龙宝小学,背靠青翠的大山,下临陡峭的山路。刚打通的泥石公路,让这个拥有72户300多名村民的山村与外界的联系方便多了。但在这以前,上山一趟常常需要花费2个多小时。

黄宗全在龙宝小学教了30年书,在这条盘旋山路上,他磨破了多少双鞋,流了多少汗,淋了多少雨,受了多少惊,走了多远路,早已记不清。

有名的“背篼老师”

沿着陡峭的山崖,上山的越野车,在路上熄火了两次,耗时20多分钟,才从清平乡场镇艰难爬上龙宝村。刚打通的公路,还有不少地方等待完善。

龙宝村是典型的山村,周边峰峦叠嶂,常年云雾缭绕。这里的山,被人们称作“天堑”,村里只有一条崎岖陡峭还铺满了厚厚马粪的羊肠小道与外面的世界连接。20多里的山路,货物进出基本靠背篼。

30年间,60个学期,每次开学学生所需要的教科书和作业本,教学所需的粉笔、墨水等教学用具就靠黄宗全用背篼背上山。为了保证教学质量,他每个月还要专门下山一趟,到中心校交教案,与其他老师交流。

“从场镇到我们学校,如果不背东西,空手上山不歇气,约2小时就可到。如果背货物,很吃力,脚要紧抠地面才不打滑,需要多花半个小时。”黄宗全说,路上又累又饿时,眼见学校近在咫尺,却怎么也到不了。

山陡路险,常常有飞石滚落下来,雨后下山赶场,村里人时有被落石砸中的事件发生,所以一次负载有限。为了确保开学时孩子们能用上书本,黄宗全往往两三天前就要开始准备,来回几趟。“我们黄老师可是有名的‘背篼老师’呢。”一旁玩耍的何艳说。她在龙宝小学读完了三年级,现在在中心校读五年级。

2012年5月起,清平乡开始实施营养午餐计划,黄宗全要背的东西更多、更沉了。找马驮,鸡蛋牛奶容易被抖坏;请人背,一是村里不好找青壮年,二是一趟至少需要50元外加一顿饭,黄宗全不想多花一分公款。

学生的营养不能耽搁,食物要在一天内背上山,黄宗全就找妻子张志连帮忙,一个月背两次。村民总是能见到黄宗全夫妻一前一后的身影,这成了村里一道独特的风景。

太阳再热再毒,黄宗全都不怕,让他心惊胆战的是下雨。“天上下雨,地面就滑,最担心书本和营养餐被打湿、弄坏。”黄宗全说。

2013年秋天,黄宗全在中心校刚清点完营养餐数量,天空就飘起雨夹雪。半路上,雨雪越下越大,路也越来越滑,黄宗全紧赶慢赶,生怕塌方断路影响第二天中午学生的伙食。一路没顾得上歇气,黄宗全就把40多斤重的食品背回了学校。回到家中,他才感觉到全身已经被雨水和汗水浸透,换衣服时才发现自己脚上和手上青一块紫一块。“幸好用油纸包裹好了牛奶,一个也没有损坏。”黄宗全开心地回忆道。

背鸡蛋更是一项艰巨的任务。背篼一摇,脚一滑,往往就有一些鸡蛋不可避免地受损。但第二天每个学生都能吃到新鲜鸡蛋,因为损坏的都被黄宗全补上了。

每次下山背回教材、营养餐和各种捐助,学生远远地就喊着“黄老师,黄老师”围上去。望着孩子们充满期待的眼睛,即便再苦再累,在那一刻,黄宗全的心里都会想到两个字:值得!

不怕艰难困苦,只怕误人子弟

“那时全村除了我,基本没人能识字,村民经常错把除草剂当杀虫药使用,让人很担心。”眼见村里的封闭与落后,1985年,初中毕业的黄宗全想要为全村做点实事。

他放弃外出打工,向中心校和村里申请教书。1986年,黄宗全正式在村小开班授课。然而学校的环境却着实堪忧。3间土墙茅草房就是仅有的校舍,而且年久失修,漏雨严重,墙壁开裂,冬天里冷风灌进来,孩子们根本没法上课。黄宗全就自己想办法加以改造。

放学后,或者周末,黄宗全就从家里背来木板和草,修补房屋;没有黑板,他就用家里的简易木板钉成一大块,再背到学校当黑板;没有课桌,就动员村民从家中搬来桌椅使用。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龙宝村的孩子开始了他们人生的启蒙课。

2000年,当地政府和县教育局争取了近1万元资金,对校舍进行重建。为了将钱尽量用在校舍上,黄宗全就和工人们一起下山扛水泥、背河沙、担红砖、拉钢筋。

8月,眼看暑假快要结束了,但学校的建设还未竣工,为了不耽误孩子们学习,黄宗全就把家里的堂屋整理出来。再从学校背来课桌椅、扛来黑板,在家里办起了临时学堂,让学生按时上课。

3个多月后,龙宝村终于建起了3间像样的教室和围墙,学校还通上了水和电。白墙青瓦,水泥操场,绿树和花坛错落有致,“龙宝小学成了全村最好的房子!”

如今,龙宝小学有12名学生,其中7个彝族,5个汉族,都读二年级。以前孩子多,黄宗全得进行复式教学,语文、数学、音乐、美术、体育都要教。孩子们的成绩并没有落下,甚至在乡里还屡屡领先。

“黄老师教书负责,每个月都要到中心校来交教案。他上课从来都是保质保量完成,不无故旷课,还时常去更远的山里劝家长让孩子回来读书。”一同上山随访的清平乡民族中心学校副校长朱琴说。

没有受过师范专业训练的黄宗全,刚开始教书时面对诸多困难。“不懂得教学方法,甚至有些知识也弄不懂。”黄宗全就采用笨办法,写张纸条请人带下山向中心校老师求教。有时候一个问题要在山路上往返好几次,他才能完全弄懂。为了学生,黄宗全不怕丢面子,不怕耗精力。

每隔几年,黄宗全还跑到中心校去学习、听课。1994年春季起,他教学的语文、数学等科成绩,有10多次在全乡取得了较好名次。

即使这样,黄宗全仍觉自己水平有限,怕“误人子弟”的焦虑一直困扰着他。1999年,他主动去屏山进修校进修读书。

两年后,黄宗全取得了中师文凭,他自觉丰富了知识,开阔了眼界,也圆了自己的读书梦。“回校后,教法灵活多了。”

 

30年只是一个逗号

大山给了人们葱郁的自然风光,但是大山也封闭了村民的认识。

一些家长对读书的认识不够,认为这限制了家中的一个劳动力,又不能赚钱,没实际用处,常常让孩子在家干农活,或者早早辍学外出打工。

“特别是农忙季节,农活多,不少学生都被家长叫去帮助家里干活。一走就是好几天,甚至一个多月都不到校。”黄宗全看在眼里,急在心中。

为了把学生拉回教室,他就利用放学时间或周末,挨家挨户去动员。走到学生家见不着人,他便跑到一家人干活的农田或山林中,往往要走10多公里才能找到。他反复劝说家长,说明读书对孩子的好处。

遇到不为所动的家长,他就晓之以情,去感化家长。家长说黄宗全多管闲事,甚至口出恶言:“你说得好听,你把娃娃带走了,家里就少了一个干活的。”黄宗全二话不说,挽起袖子主动帮家长把农活干了。他一边干,一边和家长拉家常,活干完了,家长也就同意了。

回到家的黄宗全,一身汗,累得饭都不想吃,更没办法帮妻子干活了。家中的农活不少时候全靠妻子一人承担,。

现在每学期开学,黄宗全不再那么为适龄孩子辍学而焦虑了。随着与外界联系的增加,经济条件的改善,村里人对知识的认识也大大改变。“以前很多彝族家长连小学都不会让娃娃读完,现在起码都要读完初中了。”黄宗全满足地说。

而时光倒回去一些,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每到开学季,有的学生家里穷,干脆就不来报名。除了上门做工作,黄宗全还得先拿出工资给学生垫上。这样,学生们才能如数回到学校。

那时,黄宗全的工资也只有四五十元,工资不够垫付,他就从家里拿钱出来。然而,自己家中尚有3个孩子需要抚养。妻子常常抱怨说他只管学生,不顾家。但时间久了,妻子也理解了丈夫的一片苦心。

“很多彝族孩子家里确实挺困难的,住的都是茅草棚,读书至少能让他们获得希望。”黄宗全说,有的学生十多年前给垫付的学费现在也没还。“看着孩子们毕业后升学、或出去工作能成才和堂堂正正做人,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黄宗全既要做工作把学生留在学校,又要确保学生安全回家。以前不通电话时,孩子年龄小,遇到雨雪天,黄宗全只好挨家挨户通知家长来接学生,如果家长不能来接,就要亲自将学生背过溪沟,送到安全地方。

相处的时间久了,黄宗全与村民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村民也都信任黄老师。黄宗全成了村里的“万金油”,村民记账、写对联,调解纠纷,都要邀请他到场。今年,彝族学生回家过彝族年,纷纷邀请黄宗全去家里耍。

2012年时,家中亲戚在沿海一带给他找了一份3000元/月的管理工作,犹豫后,黄宗全辞谢了。“我走了,村里的孩子们怎么办?谁在山上待得住?”

刚过50岁的黄宗全说,30年只是一个逗号,只要自己还背得动,就要继续在龙宝小学教书,“把娃儿们的梦想背出大山。”承诺中有淡然,更有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