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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第3期(总第3020期) 导报二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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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让被欺凌方成为“孤岛”
——聚焦校园霸凌现象
■本报记者 吴宇婷 胡敏
《教育导报》2017年第3期(总第3020期) 导报二版
电影《关于莉莉周的一切》中,被多次欺凌却无从

求助的两名女生分别选择了自杀与剃头,长期

目睹、忍耐欺凌的男生最终拿着小刀捅向了始作俑者。电影向家长、学校、社会提出了一个问题:校园人际关系是单纯的,还是复杂的?未成年学生是否会像大人一样恃强凌弱?简单美好的校园仅是幻想吗?

日本校园霸凌现象出现早、问题多,不少电影、动画片都在呼吁社会各界加强对霸凌的关注,但在我国这样的作品很少见。最近,“北京中关村二小事件”的持续发酵将“校园霸凌”一词推向风口浪尖。大家由此发现,我国对校园霸凌一直没有清晰的定义,学校针对霸凌的管理也是一片空白。有受访老师表示,学校从没讲过什么是校园霸凌,如何解决校园霸凌。还有学校的态度是“息事宁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有家长呼吁学校应加强重视,但老师又认为不应过多强化霸凌的存在,“孩子犯了错要给他们纠正的机会。”一方严惩,一方从轻的态度让霸凌成为一道“难解之题”。校园霸凌究竟该如何处置?面对霸凌,学校、家庭、社会能为学生做些什么?记者对此行了采访。

                                                                   王铎 绘

   事例

孩子爆发:“好朋友一直欺负我”

老师倾向于当“和平使者”,希望学生们都是友善、和谐的小天使,事实上,孩子世界里“欺负”同学的事并不少见。

某小学的秦老师一直认为班上孩子都很乖,但就在最近,她发现了学生 A欺负学生 B的事。上完美术课, B怯怯地走到办公室,说有人在他的杯子里洗手,他已经没法喝水了。追问之下,他才吞吞吐吐地说了 A的名字。 A来了之后很快承认,却辩称是经过 B同意才在里边洗手的。当秦老师问 B是不是时,他不敢吱声。

“奇怪,这杯子明明是他喝水的,为什么给你洗手?你为什么不用自己的杯子洗手?”秦老师问, A这才哑口无言。

秦老师想起,这样的事不止一次。就在前一天,秦老师看到 B在座位上擦眼睛,原来他的笔被 A强行抢走了。即便是在老师面前, A也一口咬定,两支笔,一支是自己的,另一支是别人捡到给他的。秦老师让 A把捡来的那支笔还给 B,并给了 B一卷透明胶,教他把自己的名字贴在笔杆上。

趁着老师让 A把杯子拿去洗干净的这个空隙, B突然哭起来说, A经常欺负他,上学期考试, A还强迫他帮忙写答案,如果及不了格还会找他麻烦。这下,秦老师明白了两个孩子的相处模式:在 A的强势辩解下, B常常压抑自己的想法和需求。老师一再表明“会给 B撑腰”时,他才敢于把想法说出来。

事后,秦老师给 A的妈妈通了一个电话。 A的妈妈感到很惊讶,在她的心中,两个孩子平时很要好,她说要给 B的妈妈打个电话表示歉意,也表示一定会加强孩子这方面的教育。

分歧

一场玩笑,还是一次欺凌?界定不清

当校园霸凌发生时,家校应携手面对。然而,现实中,常常是家长急得“火烧眉毛”,学校处理“淡定自若”。

矛盾集中在认识的分歧。家长张玲玲听说自己孩子被同学抽了一耳光时,非常激动,她的第一反应是找老师帮忙,把对方家长请到学校当面对质,一定要为孩子讨个说法。这种反应非常典型:当孩子受欺负时,尤其是影响到孩子的情绪和状态时,家长首先想到的就是让对方赔礼道歉,为孩子撑腰。

而在老师看来,孩子之间人际关系处理不当,发生一些言语、行为冲突都是正常现象,家长卷入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老师能做的是尽量协调,在双方家长面前保持中立。这种“中立”的态度,在张玲玲看来,却是偏袒实施暴力方的家长,本来对方家长就一味推脱责任,老师们不站出来“主持公道”,受益者当然是实施暴力的一方。

另一个分歧的点在于,如何解决。在张玲玲看来,对方家长和孩子应该诚心诚意地道歉,打人的孩子应该遭受一定惩罚,防止他再次伤害自己孩子。但这一解决方案,在对方家长和老师那儿无法通过,家长说道歉可以,惩罚完全不行,她家孩子是无心之失,也需要保护。这一说法,在老师那儿得到了支持。

正如“中关村二小”事件中,受欺凌学生的家长提出4个条件:处理、惩戒施暴的孩子;保护我的孩子不受二次伤害;让施暴者的家长道歉;对方承担相应的治疗费用,并没得到满足。家长的诉求无法得到满足,是家长觉得学校不重视的根源。

四川师范大学心理学教授张皓认为,家长、学校任何一方的观点都有理可循,“当事人自身的感受不能作为唯一的证据,如果确实是小打小闹,那么,学校的态度就是正确的。所以,关键在于欺凌现象的定义与鉴别,哪一些现象才属于霸凌?哪一些又不是?”

这样的定义却是空白,不少受访老师表示,学校从没和老师讲过什么是校园霸凌,自己处理该事件只能凭感觉。

此外,老师与老师之间也有观点分歧,有老师认为不要太把校园霸凌“当回事儿”,尤其在小学阶段,孩子之间的行为边界不清晰。但秦老师认为,解决的前提是承认,“孩子之间确实有互相欺负的情况,并且这种欺负不是简单的小打小闹,需要老师给予跟踪式的关注和介入。”

解决

老师在霸凌事件中“举足轻重”

在校园霸凌事件中,老师是事件关键人,他们的态度可能会直接影响事态和学生的发展。

四川省社会科学青少年研究中心主任张祥荣发现,大部分学生遭受了霸凌后第一时间是找老师求助,但记者了解到,不少老师的表现并不理想,有的老师用“玩笑”息事宁人。

张祥荣认为,老师把霸凌问题简单化有两个原因:“一是认为问题没有那么严重,时间会解决一切,这是比较消极的做法。二是源于老师自身的压力,不想管,觉得花费时间,所以做不到那么细致。”

这一点秦老师特别赞同,她认为,面对校园欺凌,学校的态度为什么会是“避重就轻”?主要是“不敢犯错”,“不仅是学校,很多单位都是如此,出现问题就是失职。”

在学生被欺负事件中,秦老师及时介入,给学生 B长了一番气势,让孩子把心中郁积的想法讲出来,而学生 A也意识到自己错了,及时改正。随后,秦老师在班上做了一番教导,告诉孩子们:同学之间相处了四五年,这份友谊很珍贵,如同兄弟姐妹,应相互尊重、谦让,不要遇到一点小矛盾就大打出手,更不要凭借强势欺负谁。

“面对无数的学生矛盾,学校不可能一一去解决,所以找老师是最直接的办法。”张祥荣建议,首先老师应增强自身对霸凌的认识,不仅仅关注眼前的矛盾,而是把它看成关乎孩子一生的事;其次,提高责任心。他说:“只要老师细心就可以观察到每一位学生的变化,如果学生成绩突然下降,表现出厌学,孤独的情绪,应当进行个别关怀,深入了解情况,进而干预,更严重者叫两方家长协调。”此外,张祥荣建议老师平时可以通过一些主题班会等方式培养学生自信心,当学生学会沟通技巧,有了自信,问题就容易解决了。

善待被霸凌者,需家长引导、学校鼓励、社会正义

产生校园霸凌的根本原因是学生的人际交往出现问题,要让学生自信、无忧地融入团体,需家长引导、学校鼓励、社会正义。

张皓发现,凡是被欺凌者都有相同的人格特征,例如性格内向,胆小怕事,甚至不合群。她建议,当家长发现孩子被霸凌了,可以从两个“干预”着手:首先是干预事情本身,当孩子背后的支持者,“家长先分析事情产生的原因,就事论事,从更好的角度出发,把事情追究到底。”其次是干预孩子的心理。“选择心理医生帮助孩子建立正确的价值观,进行创伤后的治疗,重建适应能力。被霸凌者需明确自己的弱点,让性格融入群体、团队,重建自信。改变自己才能改变遭遇。”张皓说。

记者了解到,被霸凌者的家长对于此事更多是无奈。“无奈的原因源于社会的关注不够,以至于被霸凌的一方成为一座孤岛。”张祥荣提出一个疑问:倘若一名受到隐性伤害的学生寻找家长、警察帮助,在没有任何证据的前提下,他们是否会重视学生的求助?

不少国家通过一些做法唤起社会各界对霸凌的关注。英国教育部门拨付了专项经费用于老师培训,帮助老师掌握识别校园欺凌和进行早期干预和行为矫正的方法;挪威的学校建立了全校范围的反欺凌政策,为欺凌者、受害者及家长提供心理咨询;日本不少地方的教育部门和学校设立了“校园欺凌问题对策委员会”等第三方机构,该机构具有自行调查权利,防止学校和教育部门牺牲学生的利益。目前,我国无论在法律,还是在第三方机构的建设上还是空白。

“四川省有危机干预中心,但工作强度、力度和有效性都有待加强,宣传力度也不够。”张皓说。但张祥荣认为,第三方机构作用有限,只能算一个“援助机构”,关键依然是培养孩子的道德品质和交流技巧。

张皓建议,创造一个有“正义感”的环境,可以遏制霸凌的发生,“霸凌是重复产生的事件,不是偶发事件,要中断反复的链条才可以真正制止霸凌。”

国外曾进行过一些现场的霸凌实验,两个大孩子对小孩子进行语言暴力,观察周围的人有什么反应,现场有的人会制止,有的人要求小孩坐到他身边,还有的人直接批评欺凌者。张皓说:“周围环境的正义感增加,会减少霸凌的发生。”

解决校园霸凌的第一步,是面对。关注霸凌时,我们应始终思考一个问题:究竟如何做才是对孩子好?而且是真正、长远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