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3月4日 每周二、四、五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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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第19期(总第3036期) 导报四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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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雷动百虫出走
■卢海娟
《教育导报》2017年第19期(总第3036期) 导报四版

“雷鸣动,蛰虫皆震起而出。”二十四节气中,我最喜欢惊蛰,总觉得这两个字充满了画面感:雷声隆隆,小虫子们全都从梦中醒来,被惊得四散逃窜。陆游有诗云:“雷声却擘九地出,殷殷似挟春俱来。鱼龙振鳍熟睡醒,桃李一笑韶颜开。”

喜欢惊蛰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我的生肖是鸡,鸡最喜欢吃虫子,我也一样,有次,朋友请客,要我点菜,我便点了蝗虫、知了的拼盘,我吃虫子,吃得津津有味,连同桌的男宾都大跌眼镜。仿佛约定俗成的,女人见了虫子就应该尖叫,决不能像我这样对着一大盘炸的香酥的虫子大肆饕餮。不过美食在前,受不得诱惑的我索性就把虚伪的风度远远抛开,大饱口福要紧。

我不怕虫子。在学校教书的时候,有次,班里淘气的男生拿毛毛虫吓唬女老师,别的老师惊恐地尖叫不已,我却坦然接过他们手里的毛毛虫,宝贝一样养着,跟学生说我想亲眼看它们变成美丽的蝴蝶,我的行为让淘气的学生瞠目。在我的印象中,几乎每一种丑丑的小虫子在其短暂的一生中都会有惊人的蜕变,相对于漫长而又单调的人类的生命,它们似乎活得更为精彩。

有一段时间,我倾心于一窝蚂蚁,它们住在一个枯树根里,看起来不计其数。这种蚂蚁体格偏大,几乎有一公分长。它们有坚硬的牙齿,倘被它咬到,会有针刺一样的痛感。村里的小孩子们常常捉了蚂蚁,用手一捏,它的后窍便会喷出一股液体,孩子们戏称为“蚂蚁尿”,他们急忙把那液体仰脖喝掉,说那东西酸酸的,味道很美。

这个终究不雅,我没有尝试过。不过我常常会跟踪一只蚂蚁,有时还恶作剧地在它头上遮一本书,或是在它走过的路上用力抹去它留下的体味,因为书上说蚂蚁之所以认得路,是因为它们很会“观天”,或是留下自己的气味,然而,我一直没有找到有力的证据,也不知道那些被我搞过破坏的蚂蚁是否从此陷入迷途。

不过,蚂蚁会赶集,这倒是真的——有次,我跟踪一只蚂蚁,发现它一直沿着大路向村外走去,原来那天另一个村庄正是赶集的日子,那只蚂蚁来到集市上,东瞅瞅,西看看,最后来到一个卖虾米的摊位旁,搬了一截小虾米,便踏上了归途。

离开乡村,在城里买了高高的顶楼,我以为从此便告别了虫子的世界,却不想,在七楼的房檐上,竟然有一只拇指盖大小的黑蜘蛛“稳坐中军帐”,一张大网让窗前碧蓝的天空有了经纬,我向朋友炫耀说,我也养了宠物——一只大蜘蛛。

假日里,我闲得无聊,便去逗弄那只睡眼蒙眬的蜘蛛。我从花盆里折了一截兰叶向蛛网上扔去,兰叶粘在网上,蛛网剧烈颤动,蜘蛛立刻醒来,飞快地向兰叶奔来,等到它发现网上粘着的不是它的食物,蜘蛛便开始做清理工作了,它的八只脚一起用力,想把那根兰叶扯下来,可是网太粘,兰叶把网揪起来,就是不肯离开。

蜘蛛并不气馁,换了个角度,把兰叶抱在怀里用力摇撼,终于,兰叶的一头挣开了,只有另一头还粘在网上。

折腾了一气,蜘蛛好像累了,它又爬到网中央,似乎要放弃。我撇着嘴笑它:不过是一只小小的蜘蛛,想捍卫一张网,没那么容易!

蜘蛛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没过多久,它又爬到兰叶处,此时正好刮来一点微风,大概是借了这风的力量,蜘蛛抱紧兰叶,终于把它从网上拔了下来,它用力地把兰叶投了出去,很释然的样子。

看着兰叶飘向楼下,我目瞪口呆,这微不足道的小虫啊!

在乡下住的时候,一到夏天就要忙着晒米,不然,米就会生虫,生一种像大米粒那样小,有黑色甲壳的虫,学名米象,我们叫它鸥虫。

鸥虫会把米吃成空壳,那时,我恨死了它们。

住到城里后,吃的是精加工的大米,夏天,我准备晒米时,才发现米干干净净的,一只米象也没有。

我心中不免失落——怎么这身价百倍的米,却连虫都生不出一只来?

母亲从乡下捎来一袋米,这个夏天,忽然又有黑黑的鸥虫爬出来,一家人竟莫名地高兴起来——有虫子来抢了,这才是来自大自然的米啊!

近年来,我甚至很不争气地怀念起小时候头发上、衣服上曾经生过的虱子。那时候,把头枕在母亲的大腿上,母亲细心地翻弄我的头发,翻着翻着,我就睡着了,虱子成了一种纽带,可以让母亲和孩子保持那种来自蛮荒的亲昵。

林清玄说:在童年遥远的记忆中,我们喜欢春天到草原去钓蛰虫,一株草伸入洞里,蛰虫就紧紧咬住,有如咬住春天。

如今,没有了小虫子,没有了那些小小的爱物,即使雷声响彻,也没有了当年那灵动的、生机勃勃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