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久远的事了。那时，我还是小学低年段的学生，学习是重要的，但比学习更重要的是劳动。

下午很少有正课，一般就是练练毛笔字、扭扭细腰肢、压压小粗腿，或喊上几嗓子。两点多，学校便放学，但大家反而更忙碌了。有的捏个饭团，边咬边往山上赶，割些青草喂母猪、扒些松丝做柴火，还有的挑着空担子去池塘里积肥，说明白点，就是捞淤泥。

当时人小胆儿却壮，大人能干的事，我们小孩也敢干。手持长柄铁耙，找准一个目标，慢慢地往池塘深处挖，再小心翼翼地抬起。如果铲起的淤泥太重，紧紧撑住铁耙的手不听话了，不经意间打上几个趔趄，再严重点，脚底一滑，四脚朝天，起来，揉揉屁股，继续。有时，力用得多了些，淤泥回溅，地上泥鳅欢跳，脸上星星点点，使尽抹一把，成一大花脸，“嘿哟、嘿哟”担到学校，学校有专人收，到时生产队会派人来运。学校给我们记录担数，适当表彰，精神为主，物质为辅，不过几支铅笔、几本本子，我们心里就乐开花。

话说积肥的队伍里，有个小男孩干得特别起劲，自己担的够量了，就帮同桌小姑娘。小姑娘既是他的同桌，也是他的邻居。据说小姑娘的父亲生病无钱医治，早早离世，留下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平时勉强温饱。男孩颇有同情心，常去帮衬。大人开些善意的玩笑：将来给你做老婆，可好？男孩也不羞涩，爽爽朗朗地答：好啊，以后我给她买花衣服穿！

挺有意思的是，多年后，还真娶了当年的小姑娘。

等到雨季，池塘里的水满得要溢出来，哪还有淤泥可挖，心里瞬间空落落。

我记不得曾经挑过多少担淤泥，小小的身躯颠簸着来来回回的场景至今还很清晰。大家你追我赶，班里小米最积极，每每被老师表扬，小米皮肤开裂的脸就涨得通红。小米被池塘边沿的风刮得最厉害。除了脸伤了，手上也开满了冻疮花，小米的爹很心疼她，总想帮着她一起挖，可小米很实诚，说自己的事自己干。她爹摇着头叹息：这孩子，就是一根筋！将来免不了吃亏。确实，小米在后来的工作中，常被人暗里算计，但她爹的担忧还是有些多余，小米人品贵重，最后换来了别人的真心相待。

积肥这一桩事过去了好多年，但偶尔还是要想起。想起，感慨无限。前些天，特意去看看池塘，全是另一番风景了。岸边忙碌的人早无踪影，塘沿边青色的草，塘里清澈的水，忠实地守护着这个记忆中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