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5月20日 每周二、四、五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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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第49期(总第3066期) 导报四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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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烧白
■彭忠富
《教育导报》2017年第49期(总第3066期) 导报四版

打牙祭这样的称呼,稍微年长的人听来非常亲切。可惜这样吃肉的机会,过去只能初一十五才可能有,因为这两天要祭祀祖先。我们只能期待着,寒冬腊月,庄稼地里的活儿都做完了,农人就开始给子女们操办婚事,流水席就开始一个个地多起来。亲朋好友、左邻右舍办大事,大家都得凑热闹。大人们得送上红包,我们小孩子可不管这些,两个肩膀抬张嘴就去吃酒席了。

这样的日子,就是村子里最热闹的时候。主家的晒坝里,用晒垫搭起了能容纳几十桌客人的简易帐篷,到处都贴着大红的喜字。门上的对联也焕然一新,写上了百年好合、龙凤呈祥之类的吉利话。大门口坐着唢呐手,老远看见客人来了,他们就乌拉乌拉地吹起来,要么是《百鸟朝凤》,要么是《喜相逢》。孩子们在院坝里穿梭,男人们聚在一起抽烟聊天,女人们则帮着择菜洗碗打下手。

乡村厨师早就来了,微驼着背,常年在案桌前忙碌的厨子都这样。厨子得预先打招呼挂号,不然方圆十里八村的,说不定遇上好日子,办事的就都撞上了。厨子们骄傲是有理由的,几十桌的菜品,都得从他手上出来,光切菜就够他忙活半天的。厨房里那就是食物博览会,门板搭建的桌案上,一长溜地摆放着不同的菜品,码得整整齐齐。厨子忙得不可开交,蒸炒炖煮凉,乡村宴席的名堂可多着呢。但是他们再忙,也得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显示出自己早已经过这样的大阵仗。要是手忙脚乱的,在菜里多放了盐巴,那就自己砸自己招牌了。

在晒坝的角落里,通常会用砖块临时砌两三个简易土灶,灶膛里的柴火燃得旺旺的,上面架着直径一米左右的铁锅,铁锅上一层一层地码放着竹蒸笼。蒸笼上弥漫着一股股诱人的香气,那些粉蒸肉、烧白、东坡肉都在里面,让我们这些馋嘴的孩子口水直淌。母亲们经常会尖叫着呵斥自己的孩子:“蒸菜还没有上桌子,你就在那里候着。你是喉咙里生枣子了吗?赶紧离蒸笼远一点,小心烫着。”

我喜欢跟父亲坐在一起,这样可以慢悠悠地坐到宴席完毕,吃到最后一份菜上桌为止。大人们都讲礼仪,喝酒夹菜聊天抽烟,全部得劝得请,如果谁接二连三地夹菜吃,会被认为丢脸,不懂礼节。但是小孩子就不一样了,我们饿啊,平时吃肉少。大人们会用慈爱的眼神看着你:“吃吧吃吧!吃得跑得睡得,个子长高些,将来才有出息。”而父亲也会象征性地拍拍我的肩膀说:“别光顾着自己吃,这些人是谁还记得不?来来来,我教你,要记住了。”于是我就嘴里含着食物,一边七大姑八大姨含混不清地叫着。

等到吃到八成饱的时候,我就对父亲说:“爸爸,我先下去了,等蒸菜上来时叫我。”父亲就会借着酒劲说:“你啊,我晓得,一辈子吃不够酒米饭。去吧去吧,别跑远了。”其实我喜欢吃烧白,特别是烧白垫底的酒米饭,软软的,糯糯的。烧白有咸烧白,咸菜垫底,酱色的五花肉码在上面,酥软可口,老人们最爱吃。夹沙烧白,是一片肋条肉,从中间片成两半,但肉皮还连在一起,中间填上洗沙心子。龙眼烧白,是一片薄薄的肋条肉卷成筒状,里面塞上颗红枣就行。这些烧白油而不腻,垫底沾些甜味,蒸肉烧白一上桌,院子里到处都是呼儿唤女的叫喊声,于是片刻之间,所有的孩子立刻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双双筷子伸向那些烧白去。不到一分钟的工夫,土红碗里就只剩下酒米饭了。用筷子把酒米饭搅拌均匀,那就跟粽子味道差不多了,于是我们又分而食之。孩子们吃完烧白,就又都作鸟兽散了,只留下大人们还在那里浅斟慢饮,聊着家常。

烧白作为乡村宴席的压轴菜品,一度受到大家的追捧。可是现在,即便在乡村的红白喜事上,烧白也不再那样风光了。孩子们对于烧白可谓兴趣索然,他们的嘴巴越吃越刁了。女儿连饺子里有点肥肉都要吐出来,说是油腻,吃多了要长胖。她不明白,为啥我们小时候就那么爱吃烧白。其实,这都是时代的必然。曾经的烧白,是我们肠胃最好的润滑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