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2月16日 每周二、四、五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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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第114期(总第3131期) 导报四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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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时再见
■朱秀坤
《教育导报》2017年第114期(总第3131期) 导报四版

那时上学,没把高考看得很重,一个班能考上两个就是奇迹了,“颗粒无收”是常有的事。但也没有放弃,明白学了总会有用的。

有时放学经过化学老师的宿舍,看到新婚的小师娘又在忙乎着炖鸡、煨肉,大彩电里正播放迷死人的《射雕英雄传》,化学老师幸福地品茶,看电视。心里真羡慕得要命,觉得那才是爱的模样,有一天能过上那样的日子,才叫幸福。于是,更加发愤努力,三更灯火五更鸡,在烛光摇曳的知识海洋里泅渡,不舍昼夜地向着理想的彼岸风雨兼程。

但除了吃饭、上课、睡觉,剩下的便是复习和考试,根本谈不上有什么娱乐活动,看一本金庸或琼瑶的书,还是偷偷摸摸的,被老师发现肯定要写检查,苦口婆心地做半天思想工作,弄不好还要叫家长!文化生活极其苍白,最缺少的就是精神食粮。顶多晚自习过后,宿舍里聊聊哪位女生漂亮,谁又瞧上谁了,说几个小段子,嘻嘻哈哈一番,便熄灯入眠。有人点上小煤油灯,又在用功了。

很少有恋爱的,乡下孩子羞涩的多,与女生说句话都脸红,有爱也在心里,没几个敢大胆表白。

倒是时不时有人翻墙去看电影,电影院就在学校隔壁,每天去码头上洗碗,都得打影院门口过,有了好电影是瞒不住的。班主任老师堵在电影院门口,查自己的学生,那是常有的事。至于翻墙后,被人捉住,告到学校,甚至被扣留,让学校去领人,也不是没见过。

突然就有那么一天,下午临放学时,老师激动得声音都变了,兴冲冲地宣布,不上晚自习,去邻镇看晚会。有人疑惑,什么晚会?歌舞晚会啊,你不去?全校都去!

哇!做梦一般的美事啊,全班沸腾了。全校都沸腾了。

那是3月里的一个晚上,全校师生排上队,浩浩荡荡往一个叫合塔的小镇出发。路不算远,十里左右,晚风轻拂,送来一阵阵油菜花的清香,裹挟着豆麦的芬芳气息,天上是一轮明月,地上是游龙般的队伍。大家都在说话、在谈论、在说笑,关于晚会的,关于音乐的,关于身边庄稼的,关于某位明星的,天南海北,眼前将来。就是没人提学习,一个也没有,一句也没有。

晚会在大会堂里进行。紫色帷幕拉开,雪白的舞台灯亮起,电子合成器模仿的几声汽笛过后,一位长头发的男人出来了,港台腔,声嘶力竭地唱,其时最流行的《站台》,直唱得气喘吁吁。但同学们一下子被震住了,在那偏僻的小镇上,两耳不闻窗外事地只知道读书上课,从没听过这样的歌。后来上来一对男女,女子穿着缀有许多亮片的衣裙,用了脆亮的嗓子羞答答地唱:“姐在南园摘石榴,哪一个讨债鬼隔墙砸砖头?刚刚巧巧砸在奴家的头……”无辜又无奈的眼神动作,感觉纯情又可爱。后来还有些什么节目,记不清了,但那位女歌手却被我们津津有味地谈论了好久,那首《摘石榴》一下子红遍整个校园。

中学时代印象最深的一支歌却是两位高三学姐唱的,在毕业联欢会上,没有绚丽的灯光,也无华丽的服饰。她们清清淡淡地出场,一位唱:“云儿陪着我们走,水儿陪着我们流。”一位唱:“可爱的云和水,也像我们一起手挽着手。”唱至此处,她们的手很自然地牵在一起,歌声里注入了更深的柔情,让人听出了惆怅,听出了伤感,听出了深深的同学情。她们手挽着手,慢慢地边走边唱:“你我片刻的相聚,又到了分手的时候。”她们眼里有了点点泪光,那毕业前的深深惜别感染了全场的同学,台上的她们深情款款地还在唱:“年华随着云儿走/韶光随着水儿流/可爱的云和水/几时再见/我们手挽着手……”那时我上高一,少年不识愁滋味,仅仅一支歌就让我领会到了离愁的滋味,听出了纯真的少年情怀,还有那种无可诉说的青春惆怅。

后来知道,是邓丽君的歌《几时再见》,并不算红,但那种淡淡的欢喜与浅浅的忧伤,很适合同学少年,从此深入我心。

多年以后,一个人,有时候,我还会打开音响,慢慢地听,细细地品,怀念不复再见的寒窗生活,久远而青涩的年少时光,还有散落在天涯的那些同学。

去年有机会,我又去过上学的那所老镇,镇上的高中已经撤了,电影院拆了,每天洗碗的那个码头也看不见了,连河道也差不多淤塞。老街还在,冷清得晃若隔世,街上的老邮局还在,已是风雨飘摇……几十年了,能不变么?繁华当然是有的,搬迁到另一处罢了。

我知道,我已两鬓染霜,不再年轻,我在怀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