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在川北，长期以来交通不便，以至于让诗仙李白都发出了“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喟叹。受地理条件限制，直到上世纪90年代中期，家乡才终于有了第一条铁路。

第一次坐火车，我还在上小学，那一年暑假，父亲去外地出差，在我百般纠缠下，父亲终于同意带我一路北上。

我是乘坐当时最为普遍的绿皮火车，开始我人生的第一次远行的。

记忆中，坐火车的前夜，我兴奋得睡不着，对这趟旅行充满了无限的期待和好奇，一大早就起床，生怕没跟上父亲的步伐。母亲也早早就做好了早饭，一边吃早饭，一边唠叨提醒父亲，倒是父亲显得很轻松。饭后，经过几小时的汽车，我们才来到火车站。到了车站已值正午时分，7月的天气，蔚蓝的天空上悬着火球似的太阳，晒得人汗珠直往下滚。

车站里，来往的人川流不息。站在站台上，看列车沿着雪亮的铁轨缓缓驶来，整个站台都在隆隆声中颤抖。车还未靠稳，人群早已蜂拥向了车门。

父亲一手拿着行李，一手牵着我，好不容易挤上一辆墨绿色车身的火车，父亲已是汗流浃背。虽然不是春运，火车上的人却依旧很多，车厢里紧张而喧嚣，行李架上、座椅下塞满了大包小包，车顶的小风扇不紧不慢地摇着头。车厢里充斥着各种腔调的大呼小叫，广播里的声音甜腻腻的：“各位旅客，某某车站就要到了，请带好行李准备下车！”

一路上，火车像一条绿色的巨龙，穿行在大山的葱茏与巍峨之间；还有一条清浅的小河伴随着火车，一会儿流在左边，一会儿流在右边；跨越桥梁的声音是轻快的，“咣当咣当”；穿越隧道的时候就沉闷下来，“扑腾扑腾”，像是一种紧张不安的期待。满眼看到的，是一片新奇的世界，像一本连环画飞快翻过。耳朵听到的，是一些奇怪的地名，一次次冲击着我的好奇心和想象力——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多陌生的地方，即使只隔着窗子远远望上一眼，也让人难以忘记。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坐着火车去周游世界。

时光流逝，绿皮火车未能把我带到想去的海角天涯。阴差阳错，我的人生之路却遭遇了一些挫折。为了扫除我心灵上的阴霾，去年暑假，父亲提议，咱爷俩再来一趟北方之约。经不住父亲劝说，我半推半就，踏上了北上的车程。

时隔十年，同样的起点，同样的目的地，同样是我和父亲，当年的绿皮火车，早已被高铁、动车取而代之。穿梭在同样的车站，父亲已不再像当年那样矫健。一踏上火车，父亲就左瞅瞅、右瞧瞧，如十年前没见过世面的我。

“车厢好大呀，这么洁净，真舒坦！”父亲的啧啧称赞，也让我专注地环视车厢。阳光从宽大的车窗射进来，温馨亮堂，我的心情也顿时愉悦起来。

火车很快开启了，看着窗外瞬间就闪过的绿色湿地和广阔原野，令人心旷神怡。显示屏上表示速度的数字已经达到了296，可车子却平稳得如同惠风吹拂着的片羽，柔柔地，轻轻地在五线谱上疾驶着。

“这车太平稳了，难怪老外都要引进咱们的高铁。”

“哎，想当年那个绿皮车，又慢又挤，这才多少年呀，鸟枪换炮了，祖国的变化真大呀！”父亲和邻座的叔叔畅聊着。

父亲一直是一个乐观自信的人，细细品味着父亲那份骄傲、那份自豪，我不禁向父亲投去赞许的目光。倏然间，我才发现，不知何时，父亲头上早已长满了数不清的白发。

我的心微微紧了一下，眼睛竟然有些湿润。为了不让父亲看到我的窘态，我迅速将目光移向窗外。目光所及，窗外的城市、农田、乡村像画一样，一帧一帧穿越而过，天蓝得让人醉，云白得让人痴。

“小子，重踏征程，有何感想？”见我一个人盯着窗外，父亲主动拉开话匣子。

“这十年，变化太大了，我长高了，知识变多了，家乡变美了，祖国也变得更强大了。……”

“是啊，这世界变化太快了。你都长成大小子了，我也慢慢变老了，接力棒就要逐渐交给你了，你可要跑好下一程，千万别掉队！”

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体味着父亲山一般深沉的爱，我的心一下子豁亮起来……

（作者系南充高级中学高2015级2班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