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6月16日 每周二、四、五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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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第62期(总第3199期) 导报四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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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色端午
■朱秀坤
《教育导报》2018年第62期(总第3199期) 导报四版

五月端午,最是绿夏满眼时,碧水,青山,苍树,翠叶,无边的绿野庄稼铺陈至天边。檐下那两缸荷叶如小小的绿绸伞,仿佛能滴出青嫩的雨滴,可不是,一阵雨烟说来就来,淅沥沥的雨声添上不远处竹林间脆生生的鹧鸪啼,更添几分翠色与生机。

雨霁,晨雾中起个大早,划一叶舴艋舟,苇荡里采芦叶去啊。翡翠般绿得逼人的大片芦苇正值鲜嫩肥壮时,左手捏住一竿,右手“刷刷刷”扯下三片两片,单选那修长可人的肥硕叶子,一扯就是一串露水珠儿,清泠泠落入水中,惹得鱼儿过来唼喋,知道上当,又一甩尾巴游走。芦荡里,无边的绿色之中,点缀了几位水乡女子,也如翠苇一般水灵,她们手不闲着,边扯芦叶便聊些家长里短、姊妹情话,银铃般清脆的笑声惊得苇荡里的野鸭、秧鸡或白鹭“扑棱棱”飞起,随之飞出的则是她们清朗悦耳的乡间民谣,在如纱的洁白晨雾中,隔了一段菱叶新绿、荷花亭亭的水域,疑为人间仙境了。

芦叶打回家,便是裹粽子的粽箬。开水一烫,那怡人的清香更添几分,绿色更加诱人。淘好洁白的糯米,拌进艳红的赤豆,3片芦叶窝成漏斗,舀上两勺米与豆,白是白,红是红,映了碧色粽箬,真好看。将颀长的芦叶折过去,再绕过来,又插上一片裹紧,扎上白纱线,就是一只只斧头形、枕头状的糯米粽子,大锅里煮上半日,厨房间的粽子香直往庭院里串,整个人都仿佛浸润在千年古节的清香里,心头生出莫名的喜悦。

此时,门楣上已插好苍绿的艾蒿,还有水灵灵的菖蒲,窗前、墙角也有,田间水湄处有的是啊。艾与蒲不过是乡间野草,平时无人关注,一到了端午却身份显贵起来,路边摊头,一块钱才买两支菖蒲一根艾——没有艾与蒲,哪能叫过端午呢?而一旦插上艾与蒲,院子里便顿时洋溢着节日的气氛了。好看,碧翠的菖蒲是剑,青苍的艾蒿是旗,一个斩妖,一个降魔,护佑全家,祈福安康。年年端午,母亲总要趟着露水去割好多菖蒲与艾蒿的,还有桃枝、野菊、车前子、蒲公英、紫花地丁……一大堆绿意盎然的野草,更是田间地头止痒祛湿的草药,直接下锅,煎上一大锅“百草汤”,直煎得一股药香飞扬跋扈地钻进鼻孔里,煎得汤水都变成淡淡的碧色。这才一个个轮流坐进澡盆,洗澡,沐浴。所谓的“浴兰汤兮沐芳”大概就如此吧?母亲虽然不懂古人的诗句,却自觉地将这一传统继承下来了。

端午的碧色,并不仅仅是粽箬绿、艾蒿青、菖蒲翠,院里的栀子树也一碧如洗,还有屋后藕塘里的如盖荷叶、菜园里小簸箕般的硕大芋叶,无不绿得能挤出汁水,包蘸浓墨就能作画,作一幅极美的端午小景图。

当然端午也不尽是碧色,除却浓绿,也有重彩作为点缀,比如端午花,一说是火红的石榴,一说是齐檐的蜀葵,一说是雪白的栀子,我更偏向于后者,端午时正是农家姑娘簪花时,乡间有“白花不上头”的说法,但栀子花是例外,大姑娘、小媳妇,人人头上一朵两朵盛开的栀子花,老奶奶们边走边闻,香着呢。也有五彩的,都系在孩子们的手腕上,“彩线轻缠红玉臂”是也,叫作端午索,也叫长命缕或百索子,要系到七月初七才能扔到屋顶上,让喜鹊衔走为牛郎织女搭鹊桥。

最艳光四射的,还得是中午餐桌上的“十二红”或“十红”,再不济也得有“五红”,五样嫣红的、紫红的、玫红的、银红的、深红的、浅红的美味佳肴:红萝卜、红苋菜、油爆虾、金红咸蛋黄、红烧黄鱼……郑板桥诗里都在夸:“端阳节,点缀十红佳。萝卜枇杷咸鸭蛋,虾儿苋菜石榴花,火腿说金华。”但无论端午宴多么红,映了满堂的青苍艾蒿与翡翠菖蒲,院里浓绿似漆的树阴,门口木盆里翠腰带似的修长粽箬,那也是大片碧玉间的一点红玛瑙,用一句诗、一幅画描出来,就是“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正是啊,五月的芭蕉一片新绿,多美!只是,流光容易把人抛。如今身在都市,是看不到家乡无边的芦苇荡了,端午节吃的粽子,也多是请对门的王奶奶来包,或干脆超市里买几只应应景而已,那种鲜香的诱惑,早已逃遁得无影无踪。因为,它们终究是一味食品,不是来自故乡的碧色芦箬裹进母亲种出来的马牙糯米和鲜亮赤豆,在自家柴灶上烧煮出来的,那里面,裹进去的不只是食物,更有着家的馨香与亲情,用浓郁似酒的乡愁,长时间煨出来的碧色端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