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在金雁湖大桥清晰地看见了远处的山，那山就像在城市的不远处似的，绵延却不高，依稀可见山上还有人家。来往的人都举起了手机照相，我也不例外。

真的好久不曾这样看过远山了！

得托昨天那场大雨的福，将空气中的尘埃涤净，才有机会在喧嚣的城市眺望远山。女儿很兴奋，一个劲儿问我：“那是什么山？离我们有几公里？我们去过吗？”

今日，我看到远山的思绪是和孩子的兴奋不同的。

儿时，也就是30多年前吧。那时，黄昏时分没有人跳广场舞，也没有人打游戏，甚至连电视也只有两个频道——生活简单却不无聊。每天大家端着晚饭，东家走西家串，或是大家都端着晚饭站在一个岔路口，边吃边聊。聊的就是东家长西家短的，或是逗孩子玩，越纯越蠢的孩子越引人逗——我就是这样的孩子。

因为我的妈妈来自丘陵地区，婶娘们就会逗我：“看，对面山上那座房子就是你家家（四川话：外婆）家，你家家还在山上捞渣渣。”起初，我可高兴了，回家对我妈妈说，我看见家家了。妈妈很不高兴。婶娘们对“山上”含着一丝鄙夷，但我觉得山上可好了！

我一直觉得那片山里就住着我外婆，我看山的时候就是在看外婆。

山上有桃、苹果、梨。舅舅家院子里就有几棵苹果树，我一到外婆家，就不乐意吃饭，喜欢坐在树上吃苹果。可是舅舅不答应，他总说“乖女”来我这里，怎么也得吃干饭呀。妈妈说，山里米少，吃干饭的时候极少。可是，我的舅舅呀，我家在平坝里，米多呀！果子和干饭，我选果子。

外婆家屋子旁有一株核桃树，暑假里核桃结满了树，等一个个青色的核桃有我的拳头大了，表姐就会带着我用长竹竿把它们戳下来，然后到小河边用石头把面上的那层青皮砸掉，露出褐色的壳，再砸，露出白色的果肉。连吃十来个，手黑了，砸出的青色果浆溅到我的白裙子上，裙子也黑乎乎的了。那是我不多的漂亮裙子之一，同年代的人都知道，那叫“走人户的衣服”，后来回家被妈妈发现了，一顿揍！

屋后有座高高的山崖，上面有棵柿子树，我和表姐冒着生命危险摘了十来个柿子，拿回家埋在米糠里，软了才能吃。可是，柿子还没软就要开学了，爸爸就把我接走了，为此，我念叨了好久。

在门前的小河里，石头缝里有鱼；下雨之后，地里有鲜嫩的菇；舅舅家的地窖里有红薯……好多好多美好的回忆呀，都在外婆家那片山里。

到后来见过了真正的山，知道了外婆家那里是丘陵地区，我还是执拗地认为我外婆家在山里，就是夕阳落下的那片山里，我外婆背着背篼在山上劳作，一边还在想着我。

我也想着外婆，想着舅舅，想着表姐。想他们的时候我就端着碗，一边吃饭一边看远山。

渐渐长大，成了家里的劳动力，到外婆家的美差就属于妹妹了。我只能看着远山，想着我吃过的核桃和埋在米糠里的柿子。

渐渐地，读初中了，没空看远山了；渐渐地，天空灰蒙蒙的，想看也看不到远山了。

后来，外婆去世了；表姐嫁人了；小舅舅的女儿也嫁人了，小舅舅和她一起走了；再后来，大舅舅也去世了……

不论游览过多少名山，我能看到的远山，都是我外婆家的那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