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丽燕

夏日的黄昏，溪水一样漫开，落日的余晖，轻栖在窗棂上、绿萝上、厚厚的复习资料上、还有学生翻开的书页上。

初中的最后一节语文课了。这最后一课应该怎么上，我思量了很久，最终决定用阅读课外书来为孩子们的初中生活收尾。

其实，之前也设想了很多：给他们写一封长长的书信，把我的叮嘱和期盼都融在其中；给他们一个拥抱，把我的热情和正能量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他们；给他们再发一套试卷，让我们彼此在静静地思考里，让语文课缓缓落幕。……

可是，我太了解自己了，我怕我站在他们面前，说着说着就语无伦次了，说着说着就泪眼婆娑了，说着说着就无语凝噎了。

一节课，终于还是过去了。

回办公室收拾东西，那个叫伟的孩子也跟着进来了。他慢慢地走到我跟前，慢慢地说：“老师，有东西要送你，是件很小很小的礼物。”只见他慢慢地从手提袋里拿出一朵玫瑰花，慢慢地递在我手上说：“老师，这是我自己做的玫瑰花，谢谢您的照顾，感谢一路有您！”

接过那朵纯手工制作的绿叶红玫瑰，一时间，我心如鹿撞，又言语阻塞。只是一个劲儿地重复着“谢谢”。

办公室的同事问伟：“做这个很费时间吧？”“我一个多月前就开始准备了，每周末做一朵。”又一次被伟的用心感动。在泪眼蒙眬中，我看到了花柄上的字：“祝愿您的人生像这花一样芬芳美丽。”

好一个“芬芳美丽”的祝愿，好一颗诗意如花的心灵，好一段如花似玉的青春！

这一刻，往事历历，纷至沓来。

两年前的秋天，我走进了新的班级，与30多个活泼的生命相遇，从此，他们的青春有我，我的芳华有他们。那时，伟就坐在第3排。上课时很专心，下课时很安静，作业写得工整，作文也比较出众。他用自己的独特，渐渐走进我的视线。

后来才知道，小时候伟患过一场大病，虽然病情得到了控制，但还是不可挽回地留下了小小的残疾。那场彻骨的伤痛，似疾风骤雨掠过初绽的花朵，让他元气大伤。幸运的是，这个男孩还是咬牙挺了过来。他说，如果没有当初的忍痛，也许他就要在轮椅上度过自己的余生了。对这个经历不凡的孩子，我生出了更多的敬意。可是，这份宝贵的敬意，因为一句话，从高高的云端跌落到了深深的谷底，碎成一地难以言说的情绪。

学校每月组织一次大型考试，监考回来，同事们在办公室里闲聊。说到考场纪律时，一位同事说：“某班叫伟的那个学生在考场上可不老实，时不时地左顾右盼，上一场考试，我没收了他的小纸条。”

打小抄？我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很不甘心地又向同事确认了一遍，令人心伤的是，同事给了我确定的回答，还把没收的小纸条拿给我看。有意无意地，我开始疏远伟。课上，提问他的次数少了；作业本上，写下的批语越来越简单了；每一次的作文，我也要吹毛求疵，挑出不少毛病。……那是一段我们彼此都黯然神伤的日子。

时间一如既往地匆匆远行，黑板上的倒计时，一日日地缩减。语文课上，讲不完的答题格式，做不完的阅读练习。伟和其他同学一样，被埋在了书山题海中，偶尔满脸疲倦地抬起头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老师，为我写同学录吧。”伟说。“好的，没问题。”我答。在那张薄薄的纸上，借着文字的力量，我把自己态度转变的前前后后，都告诉了伟。我还叮嘱他，无论何时，无论何事，看似捷径，实则绕远，看似聪明，实则愚笨，所以，做人要踏踏实实，勤勤恳恳。

最后一节语文课上，教室里静悄悄的。孩子们都在阅读课外书。经过伟的身边时，他会抬起头来，冲着我微微一笑。那笑容的暖，烙印在我的记忆里，心灵上。那一朵做工精巧的玫瑰花，盛放在我的记忆里，也盛放在我的生命里。

谢谢你，赠我一世芬芳。

（作者单位：内蒙古自治区鄂尔多斯市准格尔旗第九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