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何文鑫（图片由马边县教育局提供）

阿洛阿琳刚从村小转到雪口山中心校时，学习相当吃力，连一篇语文课文都念不完整。

她并没有放弃。四年级下学期，她提高了10多分，获得了进步奖，奖金是150元。这推动着她继续努力。

与阿洛阿琳类似，不少学生获得奖金后，学习态度更加认真，还有的坚决继续念书。这让见惯了当地教育现状的老师也感到诧异。

去年10月中旬，在马边彝族自治县采访，不断听到当地教育部门人士提到一项促进计划，说它带来的改变。记者脑中对此完全没有概念，既没有听说过这项计划，也对此表示怀疑。以前也有学业奖励，似乎没有这样大的影响力。

“当时，我们也有点疑惑，觉得奖励老师还可以理解，用钱奖励学生是否合适呢，真的有那么大的作用？”在占地138亩、高规格建设的民建小学，副校长雷正慧的话呼应了我脑中没有说出的疑惑。

走访了几个学校后，记者终于将一把线头理顺了。这项计划始于2015年4月，名为“青少年教育促进计划YEIP）”（以下简称促进计划），由西南财经大学中国家庭金融调查与研究中心（以下简称研究中心）发起和推动。除了在反贫困项目中针对家庭实施“劳动收入奖励计划”外，研究中心在学校对教师和学生实施激励式奖励。

雪口山中心校是第一批试点的9所学校之一。西南财大选了5个班做试点，其中4个为试点班，中心校下辖村小占两个，另一个班是参照班。全县第一批试点班共覆盖1200多名学生。

根据促进计划的规定，试点班老师需要认真批改学生作业并登记造册，收集和记录学生学习、行为习惯等信息。马边县教育局教育宣传工作负责人王明清告诉记者，每学期，研究中心老师会带着20多名研究生到教育局，抽查收集到的作业。“堆满了一层楼楼道，全是试点学校的，查得很严。”王明清说。

具体到每次作业都要登记，记录学生完成情况。起初，老师们觉得十分麻烦，本来平常工作就繁杂。但在做的过程中，他们发现对班级管理很有效果。

民建小学数学教师伍艺连续几年教试点班，他每月定期将学生在校情况编辑短信发给家长。往往第一天发了，没过几天学生就跑来问：“老师，你看我这几天乖不乖（表现好吗）？”

“带动作用很明显，一个同学获奖了，就会带动其他同学比学赶超，这次获了二等奖，就说下次一定超过某某拿个一等奖。”民建小学语文教师彭云淞在一旁激动地插话。

“重塑信心。”这是记者在采访中，从好几个学校负责人和老师那里听到的高频句。

学生中彝族多，而且不少学生是留守儿童，父母要么是文盲，要么没时间和精力辅导孩子。即使县城学校民建小学，也有不少学生是从村小转上来的。可以观察到的现象之一，便是有的学生学习主动性不足，目标不明确，甚至一开始就放弃。

荣丁镇中心校六年级学生骆各阿星家没搬来镇上时，上学要到新桥小学，单边五六个小时，“天没亮就要上路。”

2015年，家里在镇上买了房子，父亲在外打工，母亲在家照看双胞胎兄妹。妈妈没有文化，不能辅导作业，但骆各阿星很勤奋。

促进计划实施的第一年，她就获奖了。奖项的激励内容，学习成绩优秀可以获奖，进步大可以获奖，作业做得好也会获奖。她获的学习优秀奖。班上其他同学看到骆各阿星获奖，也跃跃欲试，“她都能获奖，我也可以。”

骆各阿星和全县288同学到县上领奖，并拿到奖金。对于绝大多数学生而言，这是他们第一次站上大舞台。

这样的表彰会每年都要举行，即使不在县城统一举行，每个学校也要单独隆重庆祝。“校长致辞，邀请家长参加，一同感受孩子的进步。”雪口山中心校副校长蒋虹连说了好几个“很有仪式感”。

2018年，骆各阿星又获得了控辍保学奖。严格说来，这是对她家的奖励。促进计划设立了贫困家庭助学奖，对贫困家庭义务教育阶段子女不辍学，每学期累计出勤率达85%以上，学生平均分成绩、排名比上一次有明显提高的，家庭就能获奖。

“单个奖金不高，但是学生获得了一种认可，也改变了家长对孩子的期待。”伍艺说，从毕业学生的后续发展来看，他们后劲强，“学习欲望被激发起来了。”

“妈妈告诫我，不好好念书，以后出去打工都要吃没文化的亏。”骆各阿星每天放学做完作业再步行10余分钟回家，帮母亲看小店。

西南财大定期会收集数据进行分析。2018年4月公布的一份简单报告显示，实验组学生成绩显著提高，语文成绩进步1 .19分，数学进步0 .77分，成绩靠后的学生提升幅度最大。

数据统计上的成绩也并不能完全概括改变，还应该添上信心增强后孩子们性格上的开朗，还应该添上眼界的开阔。

民建小学六年级学生周锟家是精准贫困户，他二年级时从村小转来。他获得过促进计划二等奖，奖金是200元。周锟拿金奖买了很多东西与班上同学分享，初来时那种不适和拘谨烟消云散。

2016年7月，作为促进计划的一部分，40余名马边县师生到成都参加夏令营，参观了西南财经大学、四川农业大学、省博物院、成都市博物馆、动物园等。回去后，不少孩子更加发奋，决定要考上大学。

三年过去，2539名学生获得奖励。根据促进计划规定，按照不同等级，249名授课教师也获得奖励。

“激发了我们教学上的精细化管理，要有耐心，促进教学方式的转变。”伍艺说。他连续4次获得奖励。

目前，西南财大的项目在马边县已经结束。然而，促进计划的经验和精神并没有停止。乐山市和马边县都拿起接力棒，充分利用参与学校和教师累积的经验，募集基金和拨付财政经费，推广这一做法。

“停不下来。”蒋虹长期教成绩靠后的学生，他们大多从村小来，语言沟通困难，分数常常是个位数。“获奖的学生得到认可，持续着那股认真劲儿。老师更觉得这套方法可行。”

阿洛阿琳现在读六年级了，尽管语文分数还没有到及格线，但她会主动提前背诵课文，以便在课上能跟上蒋虹的节奏。她会主动举手答问，会去找老师交流自己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