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三个谎言

■刘德凤

“母亲老了，扶墙走路，已踏不出声音。”这首简单的诗让人印象深刻。

我读这首诗时，脑海中总晃动着一个画面：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扶着墙壁小心翼翼地走路，你看着她一步一步踩得很重，却听不见任何声音。阳光抚摸着她满是皱纹的脸，她微笑着一步一步往前走。若子女想去搀扶，她一定果断地摆摆手，说：“不用，我能走。”说完，又提起脚走路。若是旁人去搀扶，她定会感激不尽地说：“这一段路，多亏了你！”她总跟子女说谎，让子女坚定不移地认为，她还像原来一样，是个身体健康、万事不求人、又强大又能干的母亲。

想想我的母亲，也是这样的倔强，从不肯在我面前示弱，摔跤了自己爬起来，病了偷偷去打吊瓶，本来身体状况不好，疼得一夜未睡，她却自豪地告诉我：“我身体好着呢，不用担心。”她总是用谎言让我安心，在我揭穿她的谎言后轻描淡写地微笑。记忆里，我的母亲，对我撒过三个谎。

父亲去世后，母亲对我撒了第一个谎。那时，家里经济条件差，母亲为了我和妹妹读书，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地干活，但还是不能满足高额的学费和家里的日常开销。我在千里之外的城市念书，花销很大。

那天，我打电话对母亲说：“妈，我不读书了，我出门打工赚钱养你们。”可母亲却坚定地说：“你不念书怎么行呢？放心，妈能供得起你，你只要安心上学就好。”这之后，每到交学费时，我总能及时交上。母亲每个月1日，还会给我汇款生活费200元。母亲在信里说：“今年的猪卖了1500元，玉米卖了1000元，收入很好。”后来，我回家才知道，母亲养的两头大肥猪突然病死了，为了供我上学，她连家里仅有的一台电视机都卖了。

第二个谎言是关于母亲改嫁。父亲离开我们时，母亲才42岁，很多人劝她改嫁，她却执意不肯，一晃就到60岁了。我们懂得她这18年的艰辛，都想让她晚年生活幸福，觉得她孤单，想再给她找个伴。她却说：“我一个人生活习惯了，不想再侍候别人了。当时，要不是担心你们，我肯定找了你林叔叔。”以前，林叔叔对母亲极好，可母亲一直拒绝。我原先以为母亲不喜欢林叔叔，听母亲说了这番话后，我们才知母亲当时是动过心了。母亲当年骗我们，只是担心我们会寄人篱下，影响我们成长。

第三个谎言是在我结婚后。那年，我远嫁，母亲表现得兴高采烈，好像她女儿愁嫁似的，对男方没有太多要求。我问她：“人家女儿出嫁都是哭哭啼啼，问男方要这要那，你怎么一点要求都没有？何况，我嫁那么远，你一个人老了，怎么办？”她却轻松地回答：“看得出来，他对你很好呀。你幸福了，我也就幸福了。我的晚年不用你担心。”

后来，我有了孩子，回家次数更少了。偶尔回去也是来去匆匆，母亲老了，病多了，三天两头打针吃药，唯有小妹照顾。她这才说：“你当年结婚，我其实是不很满意的，那么远，回一趟都难，只是那时我怕耽误你幸福，只好由得你了。”听后，我泪如雨下。

母亲的三个谎言，成全了我的幸福生活，满满的都是对我的爱。每每忆起母亲三个谎言，我心头都会涌起无限的感动。我也暗自决定，要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