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9月，7岁的陈翰勇转学了，他从宝兴县中岗小学转到了永富乡中心小学，前者是后者管辖的一所村小，两者相距10公里。

过去一年，陈翰勇在中岗小学念一年级，班里就他一个学生；而平常能与他一起嬉戏打闹的学生也不多，全校三个年级学生总和为12人。“我们担心他缺乏集体生活，影响身心健康，不得不劝说他的家长办理了转学。”中岗小学校长黄雪萍道出了原委。

在宝兴县，像中岗小学这样超小规模的学校还不少。这是我国第一只大熊猫的发现地，县内山峦层叠，人口分布较为分散，近年来，随着大量村民外出务工，宝兴县内部分乡村学校的生源急剧减少，形成了不少学生人数低于50人、甚至20人的超小规模学校。这些学校如何开展教学、发展受到哪些瓶颈、未来如何走向？近日，本报记者走进了宝兴县中岗小学一探究竟。

“很多首歌听完，都还到不了”

中岗小学很远，这是所有前来任教的老师的第一印象。

“以前我回家只需要一首歌的时间，可现在很多首歌过去了，都还到不了。”张友红去年9月来到这里任教的时候，都不敢相信在宝兴县内还会有这么远的学校；与她同时来任教的宋雨璐此前甚至没有听过这个地方，看到学校后，“一开始以为是个村委会。”

从雅安市区往西北60公里，是宝兴县，从宝兴县城往西北30公里，是永富乡，从这里再往西北10公里，才是宝兴县中岗小学。

2013年，受“4·20”芦山地震和“8·24”中岗特大泥石流的双重影响，中岗小学校舍损毁严重，不得不搬到永富乡中心校复学。“那一段时间，因为上学离家太远，家长就有了意见，强烈建议能够回到中岗办学。”学校教师徐晓敏回忆道，她是中岗村本地人，从小在这里读的小学，2013年回到学校任教，“在中心校待了将近一年时间，根据家长的需求，2014年中岗小学重建后，大家又都搬了回来。”

恢复重建的中岗小学受一些企业资助，完善了学校的基础设施建设，又在当地政府的支持下，补充了各类教学设备。如今，中岗小学教室里都安装了电子白板，图书、计算机等各种多功能室也一应俱全。

可随着城镇化进程的加快，留在中岗小学的学生却越来越少。

“老师，我没有同学”

中岗小学实行隔年招生。上学期末，记者走进中岗小学时，全校12名学生分布在3个年级，其中一年级1人、三年级6人、五年级5人。

一年级的陈翰勇最受人瞩目。他一人享有一间教室，空落落的房间里，常常只摆了一桌一椅，到了上课，老师才再拉上一把椅子到他身边，手把手进行指导。一对一教学固然细致，但由于没有同学，陈翰勇也时常感到孤单。

在一次全县期末统一测试时，试卷上有这样一道题：请介绍一位你的同学，并说明为什么喜欢他？陈翰勇犯了难，他无奈地向监考的老师举起手：“老师，我没有同学。”监考老师想了想，只得让他想象一位同学。“后来，陈翰勇就想象自己有了一名同学，叫小明，因为回家爱做家务所以喜欢他。”语文老师宋雨璐回忆，她当时心里也一阵酸楚。

“有时，我们也会让他跟其他班的学生上体育课，但总的来说，他的伙伴还是太少了，有时甚至会产生厌学的情绪。”更让校长黄雪萍担心的还有，未来孩子升入初中后，是否能够适应大班的学习和生活。

偏远闭塞的环境也限制着孩子们对生活的想象力。一次，在三年级的数学课上，教师李红讲到一道题，“一个游泳池是800平方米还是平方分米？”同学们都回答平方分米，正确答案却是平方米，“他们接触到的都是农村的小池子，根本就没见过大的游泳池。”李红说。

老师们的倔强与忧虑

中岗小学有7名教师，清一色全是“娘子军”，除了徐晓敏家住中岗村，其余老师都住在学校，每周末回家一次。为了方便她们的工作和生活，宝兴县教育局给她们安装了各类家电，每个宿舍还加装了防盗门，保证老师的安全。

尽管学生不多，但学校日常的教育教学管理却一点也不含糊。“国家规定的课程我们都开齐了，每位老师除了上一门主课外，还兼上一门副课。”黄雪萍说。

上午大课间活动，三个年级的12名学生就会聚到一起跳健身操，并围着操场跑步，边跑边背《弟子规》，整个校园呈现出人数众多的大学校所没有的宁静。

由于学生少，中岗小学的教师对课堂更容易把控和管理，但与此同时，小班教学也给7名教师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针对学生暴露出的知识面狭窄的问题，李红也反思：“我应该找些图片给他们看，自己也要加强学习，找到适合于学生学情的教学方法。”

对这样一所偏远村小的教学成绩，当地教育主管部门此前的期望并不高，但学校老师却不服气，“我们不愿意别人一说起中岗小学，就想到这里的学生成绩差。”黄雪萍说，近两年，老师们憋着一口气，暗自使劲，学生们的成绩在同类学校中提高了不少。

未来，黄雪萍又有点担心，老师们太过于注重提高学生的学业成绩而忽视了他们的全面发展，“我希望他们转变观念，多在校园文化、班级建设等方面下功夫，为孩子们营造健康良好的育人环境。”

而更大的担心是，再过一年，中岗小学又要开始招生了，当地是否还有家长把适龄儿童送来读书，黄雪萍和她的同事们心里也没底。如果到时招不到学生，等现有的十几名学生毕业，中岗小学就不得不被撤并，老师们也会被分流到县域其他学校。

“如果分到学生人数多的学校，我们这些习惯了教几个娃娃的老师，能不能适应有几十个学生的课堂，还真是个未知数。”黄雪萍不无忧虑地说。

专家观点

2018年9月，在省教育厅、省文明办的指导下，四川教育报刊社联合新华文轩出版传媒股份有限公司、四川省陶行知研究会组建成立了“四川省乡村学校振兴联盟”，作为首批联盟学校之一，宝兴县中岗小学因其偏远的地理位置和极少的师生人数而备受关注。

联盟专家、四川省陶行知研究会秘书长杨东对该校进行“一对一”导师制指导。在充分调研后，杨东认为，中岗小学等类似的超小规模乡村学校，可以取长补短，发挥其人少的优势打造校园特色。一方面，教师可以采取适当的家访，充分了解每个学生的家庭背景，走进学生的内心世界；另一方面，由于学生少，教师更能便于推行差异化的教学和练习，更应该注意到学生对知识把握程度的不同，同时，由于每个学生的信息接收渠道有所不同，教师也应更进一步去关注学生的学习偏好，在教学中多考虑师生之间和学生之间的互动，并在日常教学外尝试在艺体方面取得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