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全国、全世界的老师都在线上共享课程，你的学生还会选择你吗？”

这是近段时间四川省双流棠湖中学数学教师李中军思考得最多的问题。

“线上教学是一次洗礼。”今年50岁的李中军是省特级教师，他极其敏锐地看到了传统教育模式的危机，“荣誉和成绩只代表过去，如果不跟上这个时代，可能有一天连工作都没有。”

受疫情影响，2月下旬起，全国中小学开展在线教学。从一间教室一块黑板，到两块屏幕。课上课下，学习的样态发生了变化，也引起了老师对教学本质、教师定位的反思。

“未来属于有自主学习能力、有个性特长的学生；属于能够调动学生积极性，对学生未来学习、生活有所引领的教师。”四川省双流棠湖中学校长刘凯认为，只要教师把学生未来发展放在第一位，终身学习，就不用担心学生“用脚投票”。

课堂还给学生是“刚需”

“××同学，我刚才问的什么问题？”“老师，你说什么，我听不见。……”虽然做了大量准备，教学时，老师们依然遭遇了各种在线教学“翻车”现场。“不要说回答问题，就连问题是什么都不知道。”棠湖中学学导处副主任杨海波发现，在线课堂最大的难题是“学生在哪儿？”

学生一边看网课，一边看电影，吃东西，老师也发现不了；给学生布置的作业，电脑上、 APP上一搜就有答案，抄同学作业也容易；老师发来微课，学生要么很多问题，要么没有问题。“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说明教学无效。”杨海波说。

在一份网上学习工作推进表上，记者看到，早在1月28日，棠湖中学就完成了网上学习预案，并迅速推进线上教学技能培训和教学计划。去年9月，棠湖中学加入了四川省教育厅“四川云教”平台，为12所学校提供9大学科课程。学校高二、高三年级全员配备平板电脑，尝试线上线下混合教学。

充足准备，加上师生已有的在线教学经验，没能将问题扼杀在摇篮中，但帮助师生在短时间内建立了新的秩序。一周左右，棠湖中学的在线教学进入正轨。“关注学习环节设计，关注学习环节的落实，关注学习氛围的营造。”杨海波说，这三个实践中有效教学的方式，很快口口相传，成为教师们的群体智慧。

“把课堂还给学生，成了‘刚需’。”杨海波坦言，教室环境下有时“不讲不痛快”，但一块屏幕上，如果始终只出现老师一个人的头像，就纯粹是“自我陶醉”了，要看到学生，就要不断地跟学生互动，课堂内容和教学方式都要发生变化。

“三段教学”课堂教学模式，从2008年以来，为棠湖中学课堂教学提供质量保证，以自主学习、合作学习和展示学习为特征。在线教学环境下，棠湖中学进一步提出以学生学习活动为中心，建构网络教学课堂流程。

课堂教学流程图显示，教师在课前3分钟发布准确、清晰、可操作的学习任务，并说明学习方法、评价办法。学生在教师指导下进行教材（或学习材料）的自主学习，完成《导学案》。课中，教师将花15分钟左右对难点进行直播讲解或微视频析疑，最后布置课后作业。

“讲解时间必须控制在20分钟。”杨海波说，其他时间全部留给学生反馈。 QQ群、微信群、直播号、电话……课下，老师们还要通过各种手段督促学生的落实，“学习环节做到位，学习效果就有保证”。

“40%的功夫在课堂外”

“我不想读了！”学生李乐（化名）在钉钉上跟李中军发脾气，还找了表弟和李中军理论，理由是自己就90多分的水平，为什么要布置130分水平的题。李中军知道这是学生有畏难情绪，他了解每个学生家庭的情况，李乐爸爸有两个孩子，或多或少忽略了李乐。李中军跟李乐在电话里长谈之后，李乐情绪稳定多了，以前晚上10点多才交作业，现在8点前就交了。“40%的功夫在课堂外。”李中军说。

棠湖中学从2016年开始“选课走班”，每个老师都要接受学生“用脚投票”，两个学科班、一个导师班，都由学生选择产生。几年下来，有老师成为“香饽饽”，选择人数超过上限，也有老师无人问津。李中军就是学生眼中的“香饽饽”，不仅教学效果好，还关心学生成长中的问题。

“跟学生沟通一定要细心，只要学生体会到老师是真心为他好，会亲其师信其道。”这是李中军备受学生爱戴的“秘诀”。线上教学环境，沟通不如见面效果好，他就创造条件。比如，常打开摄像头，让学生看到自己，多让学生讨论和分享，从作业中捕捉孩子的学习状态，出现情况及时沟通，有时深夜还在打电话。

和李中军一样，胡雪莉也是深受学生喜爱的老师。“寒冷的阴霾终将过去，温暖的春天必将到来，你们将会回到这个曾经想离开现在却一直想回来的地方。……”一堂以“灾难磨砺精神梦想聚集力量”为主题的班会课，胡雪莉带着同学们以朗读表达心声，此起彼伏的读书声在云端交汇。最后以胡雪莉送给学生的一段话结束。这样的主题班会课，已开了4次，从疫情中的思考、阅读分享到厨艺比拼，她用班会课增强了班级凝聚力。

“线上教学更要‘经营’班级文化。”胡雪莉的观念和李中军相似，“学生学得好，不仅来源于课堂，还来自班级凝聚力和对学生思想的关注。”

居家学习期间，刘凯给100多位家长打过电话。家长普遍反映学生适应得较好，对居家学习期间的课程满意度较高。“患难见真情，不少学生不舍得挂老师电话。”刘凯说，疫情期间恐惧、压力等情绪在所难免。老师们坚持上主题班会课、用各种途径关心学生，让学生释放了压力，重拾进取拼搏的精神。

“中学教育未来10年的挑战”

一场“诚信考试”备受关注。一张张试卷分发到家长手中，家长成为监考官，学生在客厅、卧室或者书房，参加“云考试”。

老师们把测验结果汇总之后，棠湖中学学导处主任朱元根发现效果比预期好。他认为，主要有两个因素：“选课走班”、三段式教学模式下，学生有较强的自主学习能力；以学习活动为中心的在线教学方向正确。

“在线教育将促使教学方式发生深度转型，这是中学教育未来10年要面临的挑战。”朱元根认为，社会对人才的要求越来越高，教学不能停留在讲授式、浅层次的知识传递，而要给学生自主探究、深度学习、批判性思维创设情境。线上线下教育的优势要相互结合，线下教育在学习方法、学习策略、学习环节的指导，教师人格魅力影响、情绪、情感交流方面有不可替代的作用，而在线教育在学习资源丰富性、交流的及时性、时空灵活性等方面有优势。

“真心为学生未来着想的教师，不会没有工作。”刘凯说，师生之间的情谊、教师对学生终身学习能力的培养，三观的塑造与引领，恰恰是线下教师不可取代的价值。

一个值得关注的现象是，“选课走班”之后，棠湖中学个别老师“落选”，教师们分析，主要是跟学生“沟通不畅”。“这些老师工作非常认真。”刘凯认为，只是爱学生的方式简单化、不重技巧，显得“恨铁不成钢”。他们有的转而把生涯教育作为研究方向，在新的领域收获了学生的喜爱，有的发挥计算机特长，钻研技术与课堂的融合，还有的依然热爱学科教学，反思提升通过学校考评之后，将重返学科教学岗位。

“学校要让学生人尽其才，也要让教师人尽其才。”刘凯说。

经过在线教学洗礼之后，教育走向何方？刘凯有三个判断：未来教学要超越知识传递的目标，先学后教，真正培养学生终身学习的能力。未来的学生，要学会自主确定学习目标，规划学习流程，整合线上线下、课堂内外多种学习资源，能对自己进行准确评价、反思，不断更新知识结构和学习方法。未来的教师，需要调动学生课堂参与积极性，充分培养学生自主学习能力，发掘学生的个性、能力和特长，并在思想上引领学生树立远大理想，成为国家建设的栋梁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