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雁

树真好，有树的地方就有花朵、果实和绿荫。可是，栽树比栽花难。栽树难在生长条件，你得给树一块土地，让它的根可以深入大地吸收水分，让它的枝叶可以吸风纳雨。满足了这些，它才可以拔节生长、长情陪伴。

树如此可爱，我却多年来未能拥有。我没有庭院，也没有露天阳台，树无法和我做朋友。

其实，这样的设限是心灵的设限，不是土地的局限。只要扩大家的外延，就可以随时植下一棵树，和我们相伴相随。如果以校园为家，树就可以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安居。如果以小区为家，树就可以在小区院子里落脚。如果愿以天下为家，所有的荒滩野岭都可以植树。那些热衷植树的人，多半是以天下为家园，才甘愿在不属于自己的土地上辛勤栽种。

我还做不到以天下为家，我喜欢在身边的土地上栽种。只有这样，我才可以随时看望树，像看望熟悉的好友，看着它们生长、开花、结果，陪伴它们年年岁岁。

我喜欢种果树，喜欢它春天有花，夏秋有果。儿时，我守着樱桃、守着枇杷、守着桃、守着李、守着青皮梨、守着苹果、守着柿子、守着大木柑、守着酸枣果。我太喜欢它们，每念叨一次它们的名字，就仿佛重温当年吃果子时那种全身颤栗的幸福感。我不能用省略号代替，一定要一一点到它们的名字。我看着它们一天天变换颜色，直到成熟。熟透的果实有的伸手就能够到，有的高高挑在枝头，要等大人采摘。有时他们用梯子爬树摘果，有时用长竹竿别上竹兜去套，有时摇撼树干使果子坠落……童年的果子太香甜、太珍贵，所以能够栽树的话，我首先要栽果树。

校园在郊区，占地十七亩，有的是地方栽树。当开园后的第一个植树节到来，我们栽下了银杏、枇杷、葡萄等果树。每天踩着田坎上班时，我常常留意路边那些野生的果木，这些树大多因为城市建设使得它们失去了主人，像流浪猫狗一样自生自灭。我断定路边被压歪的桃李就属于这种，它们匍匐在工地的围墙下，寂寞地开着稀稀疏疏的花朵。我和同事把它们挖回去栽在校园里，如今生长状态良好。我又这样捡回几棵枇杷树，不曾想它们是嫁接过的，栽下不久后，纤弱的植株竟然挂上了青涩小巧的枇杷，让人喜不自胜。纯赏花的树也要种一些，我们种了桂树、芙蓉、山茶、腊梅、紫荆和玉兰。校园里瞬间变得生机勃勃。植树的氛围也是需要营造的。家长送来了树，同事带来了树，朋友赠送了树。树因此越来越多。桃、李、枇杷、桂树、银杏已经占据了校园的一半围墙根。

我又看中了小区里的一片绿化地，那里开阔舒朗。一棵古朴遒劲的柏树，三两株腊梅、海棠和木瓜占据了小区最向阳的位置。我嫌那里的土地资源太浪费，就发动小区里的几个孩子一起种树。在柏树的周围，我们种了柿树、无花果、银杏和香椿。香椿是从小区外面卖菜的老婆婆那里买来的。我看见她卖香椿芽，就问她家里有没有香椿树苗，她说有啊。她为我送来了四根半人高的香椿树苗，如今这些香椿长势甚好，每棵都冒出了紫红色的新芽。前几天，一场雨让无花果也发芽了。嫩绿的芽头让人欣喜无限。回家时若有闲情，我都要跨过护墙，到那里看一看。我还在树下种了蔬菜花草，天气晴好的日子，莳花弄草，和树共沐阳光，厮守片刻，便觉得人世清欢莫过于此。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独享不如分享。当我家的树变成了大家的树，我的树变成了我们的树。就会发现人生多了一分开阔，情感也会增加几分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