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决定拆掉老家的旧宅，修一栋全新的房子。他亲自画设计图，那是一栋“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小木屋，屋顶的阁楼可以装得下满满的粮食和很多很多的书籍。假期里，我跟着爸爸回老家，破旧不堪的老屋看起来像是轻轻弹一指头都会坍塌。

等待工人前来的时候，爸爸带我去重走一遍他从前上学的必经之路。那是一条陡峭弯曲的山路，通往层峦叠嶂的大山深处。一眼望去，古树参天，那高耸入云的树梢连阳光都遮住了。爸爸告诉我，那时候，从老宅走路到学校，大约有四公里的路途，早上天不亮就要出发。学校很简陋，没有住宿，他只能天天往返。他的衣兜里放着一块小小的烤红薯，就是早餐了。

在路边，我看到一种不知名的草，结着小巧玲珑的红果子。爸爸说，这是牛最爱吃的草。他小时候一到暑假，就要每天到这里来放牛。有一次，家里的老牛突然发飙，拽着他就朝深不见底的悬崖冲去，他吓坏了，拼命大叫，但四周空无一人，眼看就要掉下深渊了，幸好他慌乱之中紧紧抱住了一棵大树。他和牛都得救了，但他手上被尖利的树皮划下了一道深深的疤痕，直到现在都还清晰可见。

冬天的傍晚，天黑得很早，爸爸和同学们用一盏猪蹄灯照亮，那是以猪蹄最厚实的一部分来做的。然而小小的一点灯火很快就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了，影影绰绰的大山就显得格外的恐怖了，远处有风声呼啸而过，还有隐隐约约的狼叫声。路面不时蹿出一道黑影，那是饥饿的黄鼠狼和长满獠牙的山鼠。爸爸的同学大多都不愿意再走这样漫长而可怕的夜路，早早就辍学了，爸爸却一走就是十八年。

在十八年的求学生涯中，不知有多少次，爸爸因为熬夜复习功课而通宵独自留在教室里。他舍不得花钱买饮料，因为每一分学费，都是爷爷奶奶一滴滴汗珠掉在地上摔成八瓣挣来的血汗钱。他喝过水龙头里的冷水、深井里的水、稻田里的水，让他记忆最深刻的是早晨植物间滚动的露珠，仿佛有一种沁人心脾的甘甜，格外好喝。

这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难以想象的。我从不知道，坐在明亮的办公室里，对着电脑繁忙工作的爸爸，曾经有过这样艰苦的学习历程，他在少年时期，没有品尝过咖啡和美味的糕点，没有一双像样的球鞋，没有整套整套精彩的课外书，然而他经过坚持不懈的奋斗，终于走向了他最热爱的事业。

走在蜿蜒的山路上，倾听着爸爸讲述的往事，我的眼前似乎出现了清晨的露珠，是那么的晶莹剔透，它照耀着爸爸的求学之路，也照进了我的心间。那一刻，我长大了。

指导教师 陈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