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春天

■葛鑫

《教育导报》
2023年第35期(总第3800期) 导报四版

我总会在万物复苏的时节,想起母亲,想起那些与母亲同在的春天。

上世纪80年代,母亲是一所乡村中学的老师。母亲的春天都是和她的学生在一起度过的。那些欢笑与泪水,悲伤与美好共存的日子,历经几十年时间的冲刷,仿似远了、淡了,却总有些画面,定格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春天,本是个美好的季节,可印象中,母亲的春天总是奔走在山间的羊肠小道上。

那时的春暖花开,也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一到春天,母亲的学生便陆续有人辍学,或因吃不饱饭,或因缴不起学费,甚至还有的因为被父母嫁人。母亲知晓山里人家的难处,却更不忍看着学生继续父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

一到周末,母亲便会领着我,挎个小篮子,翻山越岭地去她的学生家家访。一路上,散布于路边、田头的各种野花、野草,正疯了似的生长,我总会时不时地摘几朵野花,拿在手上。平常爱美的母亲却完全不去顾及那些花草,她更喜欢那些肥嫩的野菜。就像陆游《食荠》里写的:“日日思归饱蕨薇,春来荠美忽忘归。”母亲边走,边弯腰挖野菜,一路走一路挖,往往走到一个同学家的时候,篮子也差不多装满了。去别人家,空手总不好,野菜便当作礼物了,尽管山里人家并不稀罕。

已记不清母亲那些个春天去了多少个学生家庭家访,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叫小红的学生。那是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大眼睛女生,是母亲班里的学习委员。

她家住在一个偏远的山坳里,那一次,母亲领着我去她家,走了快两个小时才走到,我都快累哭了。看到我和母亲到来,小红和她的家人都很吃惊,特别是小红,目光里掩饰不住慌乱。正是饭点儿,她家低矮的饭桌上放着一碗疙瘩咸菜,还有几个窝窝头。小红的母亲起身盛了两碗菜粥,让我们娘俩坐下一起吃饭,母亲倒也不客气,把随身带的几张煎饼拿出来,坐下一起吃。

吃饭的间隙,谈到了小红上学的事。小红母亲说女孩子读太多书也没啥用,早晚要嫁人,现在正张罗着给小红相亲、找婆家,再说家里也困难,找个好人家,还能吃饱饭、过上好日子……母亲说,小红学习很好,不上学太可惜了,她说有困难老师会帮她,让小红母亲同意让小红回校上学,起码要上到初中毕业。

为了小红上学的事,母亲前后跑了好几趟,我印象中母亲跑得花儿都谢了,小红母亲才终于松口,让女儿接着上学。后来,听说小红考上了师范,当上了老师,彻底改变了命运。

山区里像小红那样的学生还有许多,母亲整个春天都在山路上奔走着,不顾山路险阻,挨个去到家中劝说,苦口婆心。在母亲的努力下,好多失学的孩子又回到了课堂,母亲也用微薄的工资资助着好几个学生。

后来,谈到那些在山间奔走的春天,母亲总笑笑说:穷乡僻壤的,饭都吃不饱,哪有什么春天啊,现在多好,天天都是春天。

如今,田野上到处都是春天奔跑的身影。母亲也去世快两年了,常常想起母亲,在春光里,在那有野菜的小路旁;在那片开满野花的山坡上;在那一户户贫寒的山里人家……那些往日时光,如同树缝间倾泄的暖阳,如同母亲对学生润物细无声的爱,总是在温暖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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