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起来,才会有风

■蔺丽燕

《教育导报》
2023年第65期(总第3830期) 导报四版

参加第一个官方马拉松之前,还不知道自己有长跑的潜力。

从有记忆开始,我就是一个小胖墩儿,因为身上肉多,行动自然是有点笨拙,奔跑就更不必说。读小学,每年运动会上,我都是那个60米短跑的倒数第几名,至于田径运动项目的100米、400米,我更是望而生畏,谈之色变。大概因为在跑步比赛上屡屡受挫,后来的很多年里,“体育”以及体育课,都成了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

中学时候,我在一所乡村初中读书。这所学校有一个传统项目,就是在每年12月下旬,举行一次全校学生的越野赛。我到现在都记得,时间一进入12月,晨跑都会比平时多出好几圈。冬天的早晨,天亮得晚,很多时候,天上的星星还一闪一闪的,我们就已经在班门口排好队,准备到操场跑步去了。操场是土操场,一跑起来,便是尘土飞扬。黑咕隆咚,看不见周围环境,只能闻到尘土飞扬的味道。我个子矮,站在第二排,跑着跑着,不是将第一排同学的鞋子踩掉,就是被身后的同学踩掉鞋子。也有时候,跑得快了、猛了、急了,被操场上的石头、小坑小洼绊倒,那就更狼狈了。衣服裤子上全是土不说,手掌、膝盖还可能被擦伤。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停下来,咬牙忍痛,跟着同学们继续向前跑。

日子,不动声色地向前溜去,唯一觉察出已是深冬的,便是愈来愈冷的天气。学校400米的土操场,我们跑得没有了新意,便申请到学校院墙外进行越野赛前夕训练跑。院墙外,是一片果园。听说这园子里有苹果树、梨树、桃树、杏树、李树。不过,寒冬腊月,这些果树,都在酣睡中酝酿着春天的美梦。唯有我们,这一群十三四岁的少年,醒得那么早。

我们沿着果园的土墙跑,一圈、两圈、三圈、四圈……跑到很多女生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不少男生开始骂骂咧咧,体育委员才慢悠悠地说一句“齐步走”。经过两三个星期这样超负荷的跑步训练,越野赛也就开始了。

越野赛通常是在下午举行。当天中午,我们几乎很少吃饭,觉也不睡,就在宿舍里漫无目的地聊天,兴奋地等待着下午的越野赛。

枪声一响,我们从学校门口出发,经过乡政府,一路向西,一直要跑到一个大坡之上,领到一张票,再顺着原路返回到起点。那一路到底有多长,只记得第一次跑完越野赛,我沿着操场边走边哭了很久,说不清楚是难受还是委屈。第二次参加越野赛,倒是没有哭,但是觉着浑身上下哪儿都疼。第三次的越野赛,说出来也许你不信,我拿到了女子组第六名的成绩。这一次,哭变成了笑。

高中开始,之后的好几年,除了日常跑操,便再没有额外的跑步运动。

大学毕业前夕,和同学小夏相伴而行。每天早晨或者是晚上,我们都会在师大的操场上跑几圈。不为瘦身健美,只为缓解心焦。毕业的日子一天天地近了,接下来,该何去何从?这是横亘在我们面前暂时最难逾越的大山。一边在努力备考,一边在用心实践。压力,因为跑步而不那么沉重。与小夏一起跑步的日子里,她给我唱过歌,讲过鬼故事,聊过很多很多的八卦……这一切的一切,如今想来,竟是这般想念!

毕业如风,吹散了我们。小夏回到了家乡河北石家庄,我回到了鄂尔多斯,在一所乡村学校开启教师职业生涯。琐碎、忙碌的工作,让跑步成为了一个遥远得仿佛已被遗忘很久的过往,又缥缈得好似一段“天方夜谭”。因为长久伏案,很快,所谓的职业病不请自来,颈椎病、肩周炎尤其严重,有时突然发作,痛得好像锥刺。

去做体检,医生单独致电,要求亲自去取体检报告。心中惶恐加剧,惴惴不安。挂专家号就诊,大夫说:“好人也得坐出毛病来,好好锻炼,你还年轻。”听闻此消息,心中大石落地,也开始反省:为什么就没有好好锻炼身体?

由此,我决意重拾跑步,强身健体,做一个健康的人,过健康的生活。

一公里、两公里、三公里、五公里。跑步很累,但是累之后的那种松弛的状态,有着无法言说的舒适和惬意。晨起跑,午后跑,黄昏跑,夜晚跑。马路上跑,公园里跑,健康步道上跑。周末跑,工作日也跑。春天跑,冬天也跑。晴天跑,雨天也跑。跑步,渐渐成为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跑步,强健了我的身体,美丽了我的眼睛,磨炼了我的意志,清醒了我的思绪。

写至此,想起了村上春树的《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什么》。书中的一些“金句”,今天读来,依然具有启发意义:“痛苦无法避免,磨难可以选择。”“不想跑步,所以更要去跑步。”“我超越了昨天的自己,哪怕只是那么一丁点儿,才更为重要。在长跑中,如果说有什么必须战胜的对手,那就是过去的自己。”

跑步的价值,只有一直坚持跑步的人知道;跑步的意义,只有一直坚持跑步的人明白;跑步带来的种种改变,只有一直坚持跑步的人心知肚明。

当我跟着浩浩荡荡的大队伍,一路向前,开始半马的时候,我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当我以两小时零九分的成绩如期完成半马,领到奖牌的那一刻,我知道,我挑战了自己,更超越了自己。当年那个对体育常常恐惧,对跑步不感兴趣的女生,已经成为过去。这一刻,奔跑在时光隧道上的这个人,她的人生,才刚刚启程。

原来,只有你跑起来,才会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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