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我看厚的书

■马亚伟

《教育导报》
2023年第84期(总第3849期) 导报四版

学生时代,我痴迷文学类书籍。那时经济条件有限,买书很少,偶尔遇到喜欢至极的书便买下来。买回家的书,放在案头,有时间就翻看。有些书一读再读,每一遍都有新收获。

有人说,认真读一本书,相当于把书看厚了,一本可抵两三本。我真有这样的感受,一本心爱的书被我翻来覆去看,觉得内容越来越丰富。那时,我有个习惯,就是一边看,一边在书上写些所思所感。我的书上,密密麻麻写满了随感。有时,我与书中的人物对话,有时,与作者对话,有时,由书的内容联想到自己的生活,总之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那类的文字,像心灵独白,也有日记的私密性,所以,一般情况下我不会把自己的书借出去,怕别人看到自己的心路轨迹。

记得那时我买过一位诗人的诗集——一位不知名的诗人,以至于多年过去了,我后来再也没有读到过他的诗。但当年他的诗曾经照亮了我的青春,那本诗集的风格类似汪国真,里面有很多让我心动的句子。每当读到一些美丽的诗句,我随手就在旁边来上一句,就像与诗人唱和一般。有时觉得我写下的句子比诗人写下的还要有味道,便自鸣得意一会儿。青春飞扬的年代,我的思绪也是飞扬的。那本薄薄的诗集,空白处几乎被我填满了。

我刚参加工作那年,迷上了张爱玲。那时挣工资了,除了交给父母,剩下的钱我全都买书来读。那个时代没有手机,我的业余时间都是读书,读书对我来说是消遣,也是享受。那时,我买了张爱玲的一本文集,里面有《半生缘》《金锁记》等。那本书上的字特别小,而且行距紧密,空白的地方很少。我逐字逐句看下去,看到精彩处就抓过一支笔,随心所欲地写呀写。记得看到《半生缘》里曼桢与世钧重逢,曼桢说:“世钧,我们回不去了。”看到此处,我情难自抑,竟忍不住哽咽起来。在那样的情绪下,我写下了大段的随感。其实那种感情,哪里是当时的我能够完全领会的?只是觉得一段爱情故事的结局太过锥心,于是唏嘘不已。待到多年后重新读那本书,才明白“回不去了”几个字包含的种种人生况味。

后来我买了一本《红楼梦》,重读时,却不敢在上面“乱写”了。心里隐隐觉得,对《红楼梦》这样的书应该有足够的敬重。况且已经有无数名家解读过《红楼梦》,我又能读出什么新意呢?我知道有带脂砚斋批语的《红楼梦》版本,脂砚斋究竟是谁尚无定论,但这个人大概跟我有一样的习惯,喜欢把一本书细嚼慢读,让一本书变得厚厚的。这样想着,我很为自己的读书习惯感到得意。

记得有一次,一位朋友借了我的一本旧书去读。还书的时候,她对我说:“哎呀,你看书的时候可真够矫情的,写了那么多批语,一本书被你看成那样,也是值了!”她这样一说,我便翻阅起那些被我批注过的旧书。此去经年,时过境迁,再看当初写下的那些文字,确实有些矫情,就像翻看从前的日记,当初的情感已经冷却,当初的故事已经沉落,再回味已没了曾经的感觉。不过,那些“矫情”的批注,何尝不是我丰饶的过往岁月的记录?

那些被我看后的书,被文字记录在案。我想,如果有一天我的书也被人这样看过,应该是一种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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