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艳燕

我们出去玩，关门前，他对我说：“哎呀，忘了把小爱立起来了，你回来给它掀开被子让它立着。”小爱是儿子喜欢的一只白色玩具绒毛小狗，他亲亲热热地叫它“小爱”。还分配了一只灰色的小兔子给我当孩子，说它叫“小臭”。我问他凭什么？他不解释，淘气地笑。

我说：“还不如把它放到地上让它跑着玩。”玩具当然不会跑，可是我们假装它会跑。他笑了，说不行，它会把家弄乱。

有段时间我把“毛茸茸”们都塞到柜子里，找东西时小白狗掉到了地上，他立刻捡起来抱着：“哎呀，你摔疼了吧？好久不见了呀。”然后把它放在床边的一角，垫个小枕头，再用一块小毯子盖在上面，让它安静地睡觉。小爱仰面躺在枕头上，表情真像个听话的小孩子。我说床上太挤了，让它去睡沙发。他说“对对对”，然后像抱孩子一样抱起来轻轻放在床边的沙发上。我说：“不对，是客厅里的沙发。”他说：“不！就在这儿，我要看着它睡觉才行。”他睡觉，小爱也睡觉。

晚上去外面玩，回来得有点儿晚了。他练习了一会儿葫芦丝，第二天要考试，心里记了记谱子，正要睡，小狗又掉了出来。等把小狗安排好，都快10点了。早上醒来犯困，他说：“小爱昨天睡得太晚了，起不来。”他不说是自己睡得晚。

我说：“你那个伯德好久不见了呢。”他说：“伯德在立柜里隐居呢。”

上个月的某一天，他似乎再也忍不了，求我给他买个宠物。想要条狗，我说太危险、太脏，他说那就小鸟、仓鼠、蜘蛛，什么都行，一个愿望比一个愿望小，听着觉得可怜巴巴。

其实家里已经有3只乌龟，他还嫌不够，非让我再买一只凑成忍者神龟。他想养鱼，结果换水喂食还不都是我一个人的事？邻居姐姐给他几只蚕，只看了两天就不管了，我像个养蚕专业户一样把蚕养得“子子孙孙无穷尽也”，他却只是每天看两眼就算是完成了任务。我说你别想再让我养任何东西，他凑过来“好妈妈、好妈妈”地叫，我又心软了，明知道又上了小朋友的当。

反正没时间上花鸟鱼虫市场，他想买什么也就是想想。嘴上说过也就过了。晚上他给我写了张纸条：“明天早上吃油条老豆腐。”署名“伯德”。

伯德是他想象出来的小虫子，住在我们家房顶上，他用小手比画着伯德蠕动时的样子。伯德每天出来溜达，每天跟他说一些别人听不到的话，有几天伯德不在家，“它去外国旅行了一趟”，他说。今天我问他伯德哪去了，怎么总也不提？他说伯德开始隐居了。你看，他的用词多么有趣。

有时候，我会想起自己小时候的模样，哪曾和父母这样亲热地说过心底的小想法？我心里从来没住过一个叫“伯德”的小虫子，就算住过，也不会和别人说起，我知道在大人眼里，孩子的某些行为是不能被理解的。可是我的孩子和我说这些孩子气十足的话时，我只觉得他真可爱。这才是小孩子真实的样子。

我明明已经人到中年，却无数次地重返童年，说些傻话，做些傻事，还不用担心被人嘲笑，因为我比儿子还幼稚天真。我跟他一起给小狗盖被子，叫它起床，跟“伯德”一起在房顶上乱爬、出门旅行。这既是他的童年，也是我自己真正的童年。呵，童年，多么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