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巧霞
20岁从师范学校毕业后,我被分配到离家数里远的一所偏僻村小工作。在那所村小,我被安排包班上一年级的课。所谓包班,就是我一个人任教一个班所有的课程,语文、数学、劳动、思品、音乐、体育……都是我一个人上。
每天,上午我要上4节课,下午也要上4节课,即便是课间,我也要忙着批改作业,批改了语文,再批改数学。晚上到家翻书、找资料,找出训练题,用钢板、蜡纸、铁笔刻印成试卷,把刻印好的试卷塞在卷筒里。下午的课间活动时间,瞅着孩子们正在操场上奔跑、跳跃,玩得不亦乐乎,我赶紧去油印室,兑上油墨,印出练习的卷子来。孩子们做练习卷的同时,我和同事组成抬水的“搭子”,抬着水桶浇菜地。这块菜地是我们雨雪天留下来吃饭时的菜蔬来源。
在这所学校里,人就像旋转的陀螺,刚一停下来,下一件事又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你运转起来。
令人安慰的是学生,这所村小的学生特别懂事明理,知道体贴老师。校园里长着一片桃林,每到五六月份,桃子就熟了,但这些桃子学校要摘了去卖,卖的钱用来采买办公和教学用品。不让学生偷摘桃的任务就落在了我们教师身上。只记得我们也没有多费口舌,全校的孩子竟然能视桃若无物。我们一群教师聚在一起谈论时说,从没有看见过哪个孩子在学校吃过桃子,也从未看见他们把桃子带回家。
逢到栀子花盛开的时节,我班上那个叫慧的小女孩,就会在我的讲台上放上一只细颈小口的玻璃瓶,她每日给玻璃瓶里注满干净的清水,并插上两朵洁白如牛乳的栀子花,我就在栀子花的浓香中上课、批改作业、辅导他们订正作业。有一次,我遇见慧的妈妈,说起慧送我的栀子花,她妈妈笑着说:“她送栀子花给老师倒罢了,她现在不准我穿红衣服,说我穿红衣服不好看,只有她的颜老师穿红衣服才好看。……”
到了冬天的时候,教室的木窗框漏风,寒风丝丝缕缕地灌进教室里来。下午放学后,我留下来用塑料布蒙窗户。一个叫荣的男孩背了书包,却不肯离开教室,他亦步亦趋地跟着我,我让他回家,他却摇摇头。等我踩着凳子爬到窗边时,小小的他立刻咬紧牙齿,双臂紧紧地扶住我站立的凳子。就这样,我蒙窗户,他扶凳子,我俩互相配合着,把整个教室的窗户都封得紧紧的,寒风再也不能钻进来。我牵着他的手说:“这下可以回了!”荣拿起我搭在讲台上的围巾说:“老师,你的围巾还没戴起来!”我把围巾裹好,领着小小的他走向校门口,身上、心里都暖暖和和的。校门口,荣的家长在等着,我说了他主动留下帮我扶凳子的事,家长脸上的焦躁一扫而光,嘴里连连夸他能干。
还有一个孩子杰,他爸爸患上了尿毒症,家里就靠妈妈走街串巷卖些面食维持生活。每天,他妈妈会给他两个包子做早餐,而他早上一见到我,就把包子塞到我手里来,我一连拒绝了一个星期后,他才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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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往昔,在村小教书的日子像一则寓言,早已揭示了苦乐参半的教师生活。做老师,要吃的苦不会少,但也会品尝到很多的甜,而这些滋味,就是我后来虽然有了离开教师岗位的机会,却从未选择离开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