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丽宏

那时，我们的课间10分钟，是由一口铁钟来宣告的。“当当当”，钟声又脆又亮，敲得人心里又甜又痒。当老师夹着课本一离开，教室里“哇呜”一声，一群“幼兽”蜂拥而出。

淘气鬼贵贵总是冲在最前，一个“孙猴儿蹦”站定，手搭凉蓬左看右看，“大圣”似的朝我们做着鬼脸。

大家各自飞奔，上完厕所还有七八分钟时间。世界是我们的喽！蓝天白云，阳光明媚，我们像蚂蚱一样蹦跶，像蛤蟆一样跳腾，自由自在地活动自己的肢体，把童音的分贝飙到极限。

不必背着双手规规矩矩盯着讲台，不用绞尽脑汁死记硬背课文公式，不必抓耳挠腮回答老师的提问……身心像解开了绳儿，无限轻松、无限自由。

我们很快三五组合，进入游戏。男生们抬起自己一条腿，单脚蹦着冲上去“凿拐”；女生玩“木头人”，不许说话不许动；跳皮筋、踢毽子像跳舞；打陀螺、抓石子要技巧；“老狼老狼几点了”要头脑灵活；“雉鸡翎，扛大刀”要拼力气。……

“雉鸡羚，扛大刀，你行里兵马让俺挑，挑谁哩？挑三宝！”三宝闻声“唰”地窜出行列，昂头闭眼秒变“异形”，赴汤蹈火般冲过去，奋力一撞，冲开了对方紧拉的手，赢喽！她骄傲地带回一个俘虏。第二轮该我们叫阵。“挑谁呀？挑珍珍！”对面的珍珍也不含糊，报仇雪恨似的、脖颈扭向一边，斜着肩头冲过来，小钢炮般的架势，冲击得我们一片凌乱。一员大将被她带走，平局了。第三局对方叫阵，挑的是我！我咬牙切齿拼出吃奶的劲儿窜将出去，想破釜沉舟挽回损失……谁料冲到半途，“当当当……”钟声响起！唉，生不逢时。我只有顺势刹车转向，随着伙伴潮水般涌进教室。

游戏中，最热火的是冬天挤暖儿。那时天冷，教室又没玻璃窗，防风塑料布又总被调皮蛋划拉出几道缝儿，寒风呜呜呜的，冻得我们直哆嗦。下课钟一响，老师赶紧说：“出去挤暖儿吧。”我们窜出来，在暖暖的墙边排好队，最中间的同学是目标，左右使出全身力气往中间挤。矮墩墩的王老师站在前面，挥手帮我们喊“一二三，挤暖儿！”而等王老师离开，我们就变成了：“挤，挤，挤香油，挤出粑粑醮糖球。”个儿小、力气小的很快被挤出队伍，跑到队伍尾巴上继续。“嗨呦！嗨呦！糖球儿！糖球儿！”大家喊得震天响，个个热得满脑门子汗。实在累了，也就停了，贴着墙一起东看西看仰头看，渴盼天上云朵变成洁白雪花，漫天撒下来、撒下来。

女生最喜欢玩儿的是踢毽子、跳大绳。我们班身体最灵活的敏敏，踢毽子如跳芭蕾，不仅身形优美，还能踢出很多花样。她嘴里哼着“里和，外拐，漂洋，过海”，八个字出口的同时，毽子已正踢四下、反踢四下。反踢时最美，她先跳一下，脚从背后反弹起来，脚心稳稳接住毽子，又将它小鸟儿般磕向头顶。盘、拐、磕、蹦，脚尖、脚背、脚跟、脚心轮番出击，毽花飞舞。

如果说踢毽子是独舞，跳大绳儿就是集体舞。秋天过完时，老师让我们带些玉米皮到学校，把玉米皮撕成条缕，编成长长的“辫子”，这就可以跳大绳了：两人各执一端抡绳，其余人一边一个，次第跑进倏忽起落的绳影里。人陆续增多，花儿一样簇在一起，但抡绳节奏不乱，脚下步调一致——单脚、双脚、翻花儿、双摇。大家在一道绳的加持下，身体起跳、小辫儿乱飞，热烈而蓬勃。

游戏中，打陀螺是最闲逸的一种。在鹅鸭般密集蠕动的校园里，男生们选一处僻静角落，拿出了陀螺和鞭子。鞭绳一道道缠上去，放置于地，倏然扯开，陀螺开始旋转。眼看陀螺上3个小红点，叠成了一个；渐渐转得慢了，小红点渐分渐离，变回了3个。这时甩上一鞭，一道劲风割破空气，陀螺又开始“滴溜溜”旋转，红点儿又叠了在一起。

打陀螺的男生，在一旁将军般观望、审察着，伺机补上一两鞭，特威武，特帅气。有几回，我央求同班的老会儿让我抽一把，他答应了。我接过柳枝做的鞭子，运了运气，一鞭抽去，“啪”的一记脆响，陀螺加速，顿时就有一种热血沸腾的快感。

光阴倏忽，转眼30年。当我站在时间这头望向那头，游戏的课间，依旧给我热烈的触动。是啊，孩童的世界，本就应该有那种热气腾腾的全身心参与。那是天性的舒展，彻底地放飞，也是长长人生中的缤纷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