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的那个春天,我在一所农村小学任教。教室前面有一块废弃的土地,沟沟坎坎间杂草丛生,我心想土地荒废着怪可惜的,不如组织学生们整理一下种些什么,顺带写写观察日记。
为此,我开了一个班会,讨论种什么。学生们兴致盎然,踊跃发言,有说种葡萄的、有说种桃子的,还有说种哈密瓜的,却没有说种玉米、花生、大豆的,大概对农田里常见的作物失去了兴趣,只想着将那些不常吃到的水果种出来。
根据那片土地的贫瘠程度,结合当时的节气,我提议种植向日葵,不但可以开出灿烂的花朵,还能收获可口的葵瓜子。师生意见达成一致后,分好区域,整好土地,我们的试验田撒下了希望的种子。
眼看着田里的种子萌出嫩芽,分蘖出枝叶,在春日的阳光下,就像那些青春勃发的孩子一样茁壮成长,一场非典疫情打破了正常的秩序。学校放假,学生们回家隔离。每周值一天班的我,成了那片试验田的守护人。
多年以后的一个春节假期,一个学生到家里看望我,他已经是南开大学的高才生。师生叙谈,十分欢畅,他问道,老师,你还记得那年我们种的那片向日葵吗?收假那天,我第一个跑进校园,看到教室前面金灿灿的一片,那种耀眼和向上,心灵一下子被震撼了。感谢您,给了我们一个阳光灿烂的童年。
回望自己20多年的教学生涯,像这样的美好记忆有很多,但难过的事情也不少,它们就像天空来回变换的晴天、阴天、雨天一样,丰富着我的人生经历。
有一年临近期末,老师们都在紧张地组织学生复习备考,我也不例外。那天,我印了一张试卷进行课堂测试,试卷难度颇高,到了交卷时间,学生都还未答完,只得延长了一段时间。学生交卷后,都急急忙忙上厕所。一个调皮的男孩子,顺着楼梯扶手往下滑,没有掌握好平衡,一下子翻倒在下层的楼梯台阶上。其他学生告诉我之后,我赶紧把男孩送到医院门诊,还好这孩子穿着厚厚的冬装,有惊无险。等多年后再见面,他还有些不好意思。“老师那次让你受惊了,一路上你脸色蜡黄,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伤的是你呢。”我笑笑:“怪老师拖堂了,还好没事,不然老师愧疚一辈子。”
农村留守儿童多,父母不在身边没了约束,就容易出现许多问题。有一年,我带的学生里,就有一个令人头疼的留守儿童。他是个头脑聪明的男孩子,做数学题常常会有新奇的思路,我一度认为他是个很好的学习苗子。后来,我发现课堂上他的状态越来越差,眼神迷离,无精打采,再后来索性就趴在桌子上睡觉。我私底下提醒了他几次,他好了几天又变回了老样子。和他的好友了解后,我才知道他爸妈外出打工后为了方便联系给他留了部手机,他学会了打游戏,常常趁爷爷奶奶睡下后,偷偷地玩。了解情况后,我给他父母打电话,告知了情况。没想到事情并没有迎来转机,男孩认为我告了他的状,导致手机被没收,一度闹着要辍学。后来,他转了班,我们再没了沟通。直到几年后,我收到他寄来的一张贺年卡片,这时的男孩已经成了一名军人。他在贺卡上写道:“老师,一直想说的道歉直到今天才开口,是我年少无知,自尊心太强,也是因为我羞愧难当。”我读完贺卡上的文字,嘴角轻轻扬起。
前几天,在手机上看到一个学生自创歌曲《雪绒花——给辛夷的歌》,全班学生为班主任老师送上惊喜的视频,网友评论:那一刻桃李芬芳,写在老师的脸上。我内心感动不已,为那群懂事的孩子,为那个幸福的老师。忽然想起前几天,一个远在云南的学生,在微信上发来一张图片,点开一看,原来是我在2009年夏天为她写的毕业留言:“阳光会走,花儿会谢,只有我们的友谊才是永恒!”然后,我俩默契地互相发去两个大大的笑脸。
那一刻,我想桃李芬芳不仅写在了脸上,更是开满了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