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浅夏

■米丽宏

《教育导报》
2024年第42期(总第3937期) 导报四版

入夏,家门外的老洋槐,先是凋落满树白花,接着被风摇满了一身绿。它立在风里,像穿了一件蓬蓬裙,夸张的大裙摆,把周遭的空气都挤得叠了层。

核桃、梧桐的绿巴掌,一上一下翻动,不知是它们在翻动风声还是风在翻阅它们。老松树针叶新发,质地润嫩,想做金石声,却还没有资历;风过,发一串哨音,老到不足,尖新有余。

春夏交替,总会有一场一场的风,褪去春的羞涩和朦胧,把它送往风风火火的炎夏“大场面”去。

这风不巨大、不闹猛、不高亢,是天地间狭长的一缕。它从很远的地方赶来,前赴后继地把田野里一匹匹丝绸缓缓展开。麦子吐穗,油菜结籽,耕耘过的土地呈现粉质的状态。这时,是土地最为饱满、最充满希冀的时刻,瓜啊、豆啊、谷子啊,嫩苗苗向世界打开一个弯弯的问号。风微微拂过,要把问号打开、延长,托出地面去。

半空中,全是风涂抹的绿颜色。深浅色块挤得画面饱满而充盈,一种安静的喧闹,徐徐流荡在四周。风吹过面颊,你感觉这风的颜色该是暗绿的,类似深水湖那种绿,甚至有点蓝的成分,也许是因为它的凉意吧。它像是来自山野里某个潮湿的洞穴,来自山顶上未化的积雪,所以,它带着天然的那么一股幽凉。阳光的锋芒遇到它,也只能打个弯儿。

它把树木摇响的时候,像泼出一团水声,水声从高处跌落,“哗哗哗”,听起来有一种寒凉。满地绿荫扶不起,浅夏风中叶儿唱,这声音过清过冽,让人心清、心寒。

清风朗日的午后,我斜倚着一块山石,一双脚伸出树荫,被阳光覆满。我看着激烈的阳光,落上去再跳起来,溅起一片细碎的弧光。这种凉热不均的特殊感觉,很容易让人回到童年。

也是这样的初夏午后,奶奶靠着院子里的老梨树打盹儿。那棵树,好像是她身上延伸出去的一部分——春日,她在那做棉衣,头上是如云的梨花;夏日,她在那做零碎小活计,上头是一蓬绿;秋天,梨树叶子又重又脆地掉落在她刚刚擦好的一筐红薯片上;冬天,好太阳的当午,她也坐在那,老梨树只在她身上洒落一道一道疏淡的枝丫暗印。

那时我小,老攀在奶奶的膝头打搅她干活,或者瞪眼看她打盹儿时的迷离神情。时光天长地久,人世如此安静。

初夏的风,叩门而入,不疾不徐地吹拂着我们。一年又一年,风声古旧而又温煦,幽凉而又宁静;好似生活一直这样,世世代代都没变过,哪年哪月都不缺优美。而风吹草木,是有回声与呼应的,那青那绿,不就是嘛。风吹尘世,也是有呼应的,那人心深处的沉静从容,也便是了。

风吹万物,万物呼应,因一呼一应而充满生机。此刻,风是清风,绿是新绿。崭新的时光里,想做点什么、谋划点什么,是来得及的。呼应着风的节拍,跟上去,心像清风,不掺尘埃,等时光装进去一季又一季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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