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葱茏、绿肥红瘦的夏日,以白花居多。莫非为了反射炽热的阳光,或者为了搭配一堆堆、一团团的翠绿、苍绿、碧绿、葱绿、湖水绿?白与绿,最是素净清凉,起码视觉上可以消热解暑吧?
夏天雨水多,淅淅沥沥下上几日,便晴,晒上几天,又雨。禾苗更加青翠,草木越发葳蕤,在满世界的绿海中,乳白肥嫩的栀子花开了,前赴后继地开,开在芒种到夏至之间,其馥郁的香气仿佛能覆盖住整个6月。作为常绿灌木的栀子很平常,小区里到处都是,晨起时,常看到一丛丛枝头泊了积雪似的花朵,心上顿生一股薄凉清新之感,难怪有人吟咏栀子花“雪魄冰花凉气清,曲阑深处艳精神”。我喜欢摘上三两枚刚露色的青萼骨朵,带着枝叶养在小茶碗里,当作书房清供。晚间写字时,温润如玉的娇嫩花瓣舒张开来,婴儿肌肤一样光滑,袭人的幽香似云缝里透出的一缕月光,其绰约芳姿又如泊在水上的小莲花,故也称荷花栀子。养在水碗或浅碟里的栀子还有个雅称叫“水横枝”,鲁迅在《朝花夕拾》小引中写道:“书桌上的一盆水横枝,是我先前没有见过的:就是一段树,只要浸在水中,枝叶便青葱得可爱。看看绿叶,编编旧稿,总算也在做一点事。”能在弥散着栀子花香的室内挑灯夜读、看碟、听歌,哪怕陪家人聊聊天、做做家务,也是惬意之事。
与栀子花同时开放、同样细水长流的,还有广玉兰,也叫荷花玉兰,硕大的花朵开在革质的油亮叶片间,一阵风过,便是一阵花香沁人心脾。晚上加班回家,独自默默而行,天上有朦胧月光,枝头也仿佛笼了些月晕,蓦然一瓣花打在肩头,又落到地上,捡起,是汤勺似的广玉兰花瓣,满盛了馨香、清凉和月夜的宁静安详。
斯时,润雨而开,深得人们喜爱的还有白兰和茉莉,与栀子同为“夏日三香”。茉莉花皮实好养,插枝即活,搁在阳台上,细碎的花朵溢出诱人的香风,神清而气爽。白兰花似乎娇气一些,不过其清简出尘、冰肌玉洁的气质,更令人垂青,淋上几丝雨露又雅致得让人爱怜。从小摊前挑挑捡捡,买上一两串,别在襟前或笼在袖中,青石板路上走一走,洒一路淡雅花香,在雨季是一道别致的风情。我爱将半开的白兰花放在枕畔,给梦做一个伴也好。三五日后花瓣萎黄,那如兰的香息还在缕缕绽放。
等到梅雨滴答滴答持续地落下来,气压低,湿气重,人也闷热难耐时,不妨到野外看荷吧,“百六十里荷花田,几千万家鱼鸭边”,何等壮观的水乡风景啊。以繁星似的大片白荷居多,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雪肌、黄蕊,半掩半坦在碧伞翠盖下,点点滴滴的雨丝漾开层层涟漪,看高高低低的荷花俯仰生姿,亭亭玉立的荷叶随风轻摇,一阵阵荷香在鼻息间进进出出,几只水鸟快乐地从这片叶跳到那片叶,碰撞得叶上的晶莹雨珠滚来滚去,“咚”的一声落进水中,引得鱼儿一甩尾巴来吞食。如此清景,令人见之忘俗。
盛夏黄昏,雨后初霁,几朵纯白干净的瓠子花爬在草垛上,朴素伶仃,不觉间止步,愣了一阵。瓠子花也叫夕颜,的确是傍晚开放,开上一夜,白日萎顿。故在江南,瓠子又叫“夜开花”,却少有人欣赏。
同样长在水中,燕尾似的慈姑会开圆圆的三叶小白花,鹅黄花蕊,眉眼特别干净,白石老人常画,水下游几只小虾米,上头歇一只红蜻蜓,生动又有野趣。菱角花是昼合夜开的,四瓣花,极细弱、极安静,有意思的是,菱角花会随月亮的圆缺而转移,月色中的菱角花,会让人止不住想到“香菱”这个名字。开上二三十天,就有清嫩可口、甘美多汁的水红菱、麻雀菱吃了——不过米粒似的小白花,竟结出了饺子大的果实,真让人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