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染色的夏天

■章铜胜

《教育导报》
2024年第65期(总第3960期) 导报四版

夏天的清晨,喜欢去逛菜市,喜欢菜市那种带着露水的新鲜,尤其喜欢菜市周围菜农挑来的菜担,菜篮里的菜似乎还带着菜地里的野性,新鲜自是不必说的,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切,让我想起老家的菜地,想起菜地里各种各样的菜来。逛菜市,是逛,也是在寻,寻找那种曾经熟悉的味道。

入夏了,周末去菜市时,我喜欢买一些蚕豆、豌豆、毛豆之类。回家来,打开电视机,不一定看,只是听着动静,然后在客厅地板上铺一张报纸,安心地坐下来,开始剥豆。剥豆时,面前放两个塑料篮子,一个篮子的孔眼小些,放剥好的豆子;另一个篮子的孔眼大些,放剥出的豆壳。先剥蚕豆外面肥而软的大壳,剥完后,接着剥里面一层更有韧性的软壳,剥蚕豆的软壳要更有耐心些,好在并不着急,尽可以慢慢剥来。蚕豆的大壳深绿色,小壳是淡淡的豆绿色,豆瓣的颜色更浅淡些。几斤蚕豆剥完,拇指和食指的指甲缝里,染上了蚕豆汁液,乌黑,凑近了,能闻到蚕豆的清香。

豌豆和毛豆要好剥一些。豌豆翠绿的表皮光滑、干净,抖掉露水,便是一枚“小清新”。剥着剥着,就有一股好闻的豌豆甜香钻进鼻孔里。我喜欢豌豆汤,清汤也好,放几片用淀粉浆过的薄肉片也好,再撒几粒葱花,清香之余,总有我喜欢的那股清甜。毛豆的壳硬一些,要稍微难剥一点。我倒不是讨厌毛豆的难剥,而是不喜欢毛豆壳上附着的一层黄褐色的茸毛。剥毛豆时,那些茸毛沾到手上、身上,甚至会钻进鼻孔里,让人讨厌。不过,我喜欢吃毛豆,清蒸豆米,素炒时略加蒜米和青红椒,或者加些肉丁都可以。剥完豌豆和毛豆,指甲缝里会染上一些似绿似黄的豆荚的汁液,再过一会儿,它们就变成了深褐的颜色,很难洗掉。但是,喜欢吃豆、剥豆,就不应该害怕指甲缝里染上那一点豆荚的汁液。

初夏,枇杷上市。皖南歙县的三潭枇杷最好,个大且鲜甜多汁,但不易得。前几年,皖南的朋友在枇杷熟时,偶尔会给我寄一些来。那些枇杷被我当成宝贝,早晨出门时吃几个,晚上回家,也只吃几个。尽管如此,几天也就吃完了。想吃枇杷,还是会去市场上买一些平常的品种,但总觉得不如三潭的枇杷好。每次吃过枇杷,手指的指甲和指肚也会染上枇杷黄。今年,枇杷熟时,妻子给远在外地的女儿寄了些枇杷,不知道女儿吃完枇杷,除了枇杷的鲜甜之外,是否留意到留在手上的枇杷黄。那点枇杷黄,应该和那些豆荚的汁液一样,染上夏天的某些记忆。

早晨,同事送来几枚杏子,放在桌子上,我看了好一会儿。杏子还是黄的,熟透的杏子,应该是杏黄里泛着红的,我看了看,嘴里竟有了些微的酸意。终究忍不住想要尝鲜的冲动,剥了杏子,吃将起来。还好,杏子没有想象的酸,略有些甜。想起外公门前的那棵老杏树,想起每年麦子黄时,外公都要送来一大篮杏子,想着想着,嘴里泛起杏子酸甜适口的味道。吃完杏子,洗手时,发现留在指甲缝里也有点杏黄,不过用水冲冲,便没有了。记忆里,即使外公每年都会送来一大篮杏子,那种酸甜的味道,曾经在岁月里浸染并留下深深的印痕,也慢慢地被时间冲淡了。

杏子熟时,也到了吃桑葚的季节。每次吃桑葚,手上、嘴上、衣服上,也难免会染上紫红的汁液,稍过一会儿,那些汁液就会变成乌紫色,很难洗净。年少时,我有好几件浅色的衬衣,都染上了洗不掉的桑葚汁液,我穿着那些衬衣,在夏天里招摇。

每念及此,我总会想起那些曾被染色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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