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来花生香

■孙君飞

《教育导报》
2024年第96期(总第3991期) 导报四版

秋季开学,我到乡村小学任教的第一学期,带着学生学习的第二篇课文便是《落花生》。对于乡村孩子来说,落花生是再熟悉不过的农作物。透过窗外,我们甚至能够看到一些农民正在田地里收落花生,风中吹来田野的气息,隐隐有这种农作物的清香。

当我问落花生名字的由来,孩子们一下子安静下来,因为他们没有答案。我告诉同学们,落花生确实是花落为生,黄色的花掉落到地上,被称为子房柄的部分钻入土壤中,逐渐生长成荚果,因花而有果,无花即无果。听到答案,孩子们仍旧好奇,纷纷议论起来。我启发大家,有机会去仔细地观察一下花生的花瓣是怎样的,这几天放学回家就帮助家人收一次花生吧。

其实小时候,我也不知道落花生名字的由来。记忆中花生来到我的家乡时间比较晚,属于一位新客。家乡沙土稀少,不太适合花生生长,乡亲们留出良田欢迎花生的到来。花生在家乡安营扎寨,乡亲们收获颇丰,卖了好价钱,还吃到了花生榨的油,初入口时香得他们闭上眼睛,让神思不管不顾地飞了那么一会儿。然而时间褪去了花生身上的新奇,它们变得寻常起来,开花时少有人欣赏,落花生果时也少有人知情。习惯在地面上玩耍的孩子们,又有谁会蹲到矮矮的花生丛中,问一些天真好奇的问题呢?

我家种花生的时间比左邻右舍更晚,但我爱吃花生,每逢跟着大人上街赶集,遇到卖炒花生的摊位,总会慢下脚步,目光被炒得焦黄的花生荚果紧紧地吸引,鼻翼翕动,心思出窍,再也不愿意漫无目的地陪着他们逛街了。我的渴望写在脸上,大人不可能看不出,有时不给我买,只是因为手头缺钱。假如有外婆在,她就会解开布包,从中抽出两角钱,慈爱地笑着,专为我买一大把焦花生,妥妥地放入我的口袋底,谁也别想伸进手拿走一颗。

大人们照旧高高兴兴地逛街,我像尾巴一样缀在后面,收了神、安了心,想了一会儿花生在口袋里蹦跳的样子,然后把手伸进口袋,用手指试探了一下,慢慢地摸索,凭感觉挑出那颗最大的荚果。炒焦的花生依然十分饱满,荚果的肚子圆鼓鼓的,我轻轻地晃了晃,没有听到声音,每一粒花生都躺得安稳实在。我拿到鼻子下深深地嗅了嗅,连脆薄的花生壳都是香的,用热锅炒出来的焦香,带一点泥土的淳朴气息。用手指轻轻一捏,外壳裂开,露出红得诱人的花生衣,再轻轻一磕,被炒干后仍旧滚圆光滑的花生仁便滚落到了手心里。我开始激动起来,有时会搓掉花生衣,有时会直接用舌尖将花生仁卷到嘴巴里,稳稳地一咬,只听一声脆响,花生仁破开,随即一嚼,花生的香立刻奔涌出来,弥漫整个口腔。似乎花生的一半都是油脂,刚开始嚼的时候还很酥脆,渐渐地,只剩下焦花生的油香,高温炒制激出花生最醇厚绵长、干脆爽利的香味,浸透所有的味蕾,使我的嘴巴丰饶充实得像辉煌壮丽的殿堂。

一把焦花生足以让我感到快乐幸福,让我的眼睛明亮有神,原本窄短的街道也变得宽长,到处都闪光热忱,跟着大人逛街这件事情也更加有意思,值得我一直念念不忘。

我爱吃花生,无论是炒得焦香的干花生,还是刚从田地里拔出来的湿花生,都非常爱吃,只图它们毫无保留的香、充沛诚恳的香。后来我家也种上了花生,收获的花生多得吃不完,一家人快快乐乐地用木板车载到街上卖钱,手头一宽裕,大人还会给零花钱,除买爱吃的焦花生外,我还能去书店买心爱的小人书,那真是开心得头上能开花的事情。

课文中确实讲到了落花生的朴实无华、默默无闻,外表虽不够“体面”光鲜,正如谜语所讲“麻屋子,红帐子,里面住着白胖子”,然而作者依然认为它们为人所用的精神无比可贵、值得学习,连他的笔名都起为“落华生”。教室窗外田地里的花生已经收获得差不多了,秋天的田野一片片都是令人愉快的金黄色。这里的土壤含更多沙质,更适宜种植花生,花生田随处可见,成熟后的花生仍是绿叶葱茏、青青可喜,花生田视野开阔,望过去如波如海,有一种无垠沉静的美。我一边回想着小时候家乡的花生田,一边猜想在清新凉爽的早晨,一家人到田地里收获花生,那也是一次充满快乐的奇妙之旅吧。

课文还没有学习完,一个孩子从家里带来了新收的花生,送到我的手里正好是盈盈一把。我道声“谢谢”,感动地收下,轻轻地放进口袋,不好意思让孩子们看到我想剥开一粒、仔细品咂的样子。

回到住处,我给母亲打了电话,询问家乡花生的收获情况。母亲说,由于天旱无雨,花生结结实实地生长在泥土下面,很不好拔。父亲想到一个办法,先用水泵浇水,等泥土变湿润后,再拔就容易多了。再咀嚼花生的时候,我的动作不由慢了下来,即使在做什么都很方便的今天,要想真正品味出花生的香,也仍旧不容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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