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浅夏

米丽宏

《教育导报》
2017年第49期(总第3066期) 导报四版

入了夏,山上热闹了许多,空间因为树叶子的翩跹起舞,日渐拥挤;一种安静的喧闹,荡漾在四周。整个地面和空气都像用淡绿的水彩打过底儿,人和牛羊呆的时间长了,会变成绿人、绿牛、绿羊的。

白杨的叶子,最早发出来,刚开始星星点点的,很冷,很瓷实的鸟喙似的;雷声响过几遭,白杨叶扑散开来,一簇簇,像又绿又厚的大手,甘愿做风最虔诚的粉丝;风一登场,它就来劲儿,直拍得“哗哗”响,像一团清凉的水声,从崖上跌落。走在树下的人听了,心里生出点寒意。这是一种常常给夏天制造点凉意的树。满地绿阴扶不起,更重要的是,这风中叶唱,太清冽了。

杏树的叶子一串串,涂了蜡一般闪着亮。青杏子,隐在叶子里,像安静的婴儿。杏树、桃树、苹果树,一个个先后关门闭窗,回归安静,专心孕育果实。初夏,正是果树的好年华。

枣树发芽总是很晚,但一醒,也激昂起来,曲折枯旧的树枝上爆出点点嫩青,像稚嫩的童心。沧桑的生命,透出生命的活力和韧性。枣树是天真到老的一种树。然而,只有初夏季节,才能催它回归,好像一种情感的产生,得有合适的时间,遇到合适的人。而初夏,刚刚好。它终于开花了,开得羞涩、浅淡,枣花,在玲珑的阳光里清新透亮,让人感到悲怆中的恬然一笑。

柿树的叶子,更厚更大了,抹了一层油似的,绿得发黑。每个叶柄处都打了一个小小的花骨朵,乳白色,像玉。不几天,柿花会开得满枝都是,绿豆般的小柿子拱出来,被褶皱般的萼片,衬得很天真。

鸟声,都笼进了树阴;明显地褪去了稚嫩,添了些旧人旧事旧相知的老到。不惊了,不叹了,只是唧唧复唧唧,不知道是在商量日常生计,还是聚众讨论嫁娶。看不到鸟影,只看到筛进枝叶间的片片阳光,躲闪蹦跳,像闪着光的鸟儿在飞。

清晨,在被窝,将窗帘“刷”地拉开,见对面的青山绿树,被阳光笼住。杜梨、栗树、荆条,脉络分明地透亮着,阳光穿过它们的绿,洒下温暖。那片林地,却在温暖里生发出一种寂寥的气息,如寂寞的琴,如孤单的星空。那种温暖的寂寥,让它和外界干净地剥离出来,人世的风也吹不进来似的。它的味道,一下子涌进身体,将宿梦染个透亮,只觉出浅夏时光的天荒地老。“幽窗开卷,字俱鲜碧”,就是不读书,看看窗外,心思都是鲜碧的了。

曾记得旧笔记说杭州的胡雪岩,晨间起身,最先做的事,是端一大盘子珠玩珍玉,凝神细视,说是借这没有烟火气的光亮养眼。胡雪岩,这个富有传奇色彩的徽商,浮华一世,最终一贫如洗。假若,他将那一大盘子珠玉置换成一山的碧草绿树,浅夏闻鸟鸣,大约会赞叹,生活的兴致妙于商海玄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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