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人 二三事

■吴勍

《教育导报》
2015年第1期(总第2778期) 导报二版

上世纪80年代的小乡镇,只有一条狭长的街道,用文雅一点的话说:“街东边的街坊泼淘米水,要是用劲大了,准得泼湿街西边街坊的门槛。”就这么一条狭长的街道,街道下有十来步台阶,台阶下就是一个有着两层小楼的小学校——我的母校。

学校操场下方是一条公路,所以每学期开学都会通知学生每人交一根长竹竿来,密密麻麻地插在操场旁边,将学校半包围起来。这个竹篱笆的主要作用是防止我们打篮球时,不听话的篮球会逃到公路上,被压成张篮球皮。还有一个作用——那时,我家住在河对面的中学,有时,我看到住得远的同学们中午都吃的干粮,就会向家里要求换个口味,带上两三个馒头,到学校食堂去请师傅帮我热热了再吃。

某一天,太阳很好,晒得人暖洋洋的,就像火塘旁偎着的猫一样,我伸了个懒腰,拎着装馒头的塑料袋子,倚到竹篱笆边准备享受大餐。不记得因为什么,也许是作业得到了表扬,也许是和同学吵架赢了,也许只是因为天上有几只鸟儿飞过,反正那时我就高兴起来,提着袋子,像舞会里最美丽动人、最光彩夺目的舞后一样,我就那么地转起圈圈来。一圈,两圈,三圈——也不知是哪一圈,我那柔软而善良的袋子被我的舞姿打动,它咧嘴笑了。它这一笑不要紧,我可怜而白白的馒头就穿过它的大嘴,不顾一切地不翼而飞了。噫吁戏,我的午餐!噫吁戏,我的馒头,就这么决然而断然地离开我。感觉到手中一轻的我,遇到这样突然的打击,愣了半晌,不知该怎么办。怎么办?还得把馒头找回来呀,不然下午就要饿肚子了。我郁闷地放眼四望,操场上有打篮球的,有晒太阳的,有看小人书的,可就是没有我的馒头。我沮丧地准备回教室了,突然发现就在竹篱笆旁蹲着一个我可爱的馒头。当时那个激动呀,跑过去,捡起来,拍拍灰,端详着馒头,把特别脏的揪下来,哼哧哼哧,我就吃起剩下的大半个还算干净的馒头来。我正吃得欢呢,一个同学拿着个馒头跑过来,笑眯眯地说:“刚才王老师站在楼上,看到你转圈把馒头都转飞了,都笑坏了。喏,这是他给你的,干净的,快吃吧!”由此可见,竹篱笆不仅可以挡篮球,还可以挡馒头。

每天上下学,我都要走到河边,从架在石头上的两根铁板上走过。这两根铁板不知是从何时架在那里的,反正时日不短了。冬天走的时候,得特别小心,倘若上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那是很滑的。夏天时,倘若遇到涨大水,铁板就会被冲走。等水退去后,再由水性好的人到河的拐弯处把铁板捞起来,放回原处。上五年级还是六年级时,有一天放学后,我不知什么事耽误了,等走到河边,才发现铁板没有了。这可怎么办?幸亏数学老师收留了我。她的宿舍就在学校的二楼,一间小小的房子,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楼板踩着“嘎吱嘎吱”响,也许还会漏一些灰到楼下的教室吧,我猜测。街上也住着不少我的同学,那几天下雨,河对岸的学生也来不了,正好放假休息。白天我们跳舞,捉迷藏,打乒乓,晚上就和那个女老师挤她的单人床。虽然不愁吃,不愁穿,还有同学们一起做游戏,但年幼的我还是很想家。一天早上,我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得有人在叫我起床,我以为是妈妈,就抱怨道:“烦死了,我还要睡。”那声音停下了,过了一会,又温柔地响起:“快起来,吃饭了。”这时,我才恍惚记起,我不是睡在家里的大床上,这也不是我妈妈。我睁眼一看,老师正把蚊帐收起来,“醒了吗?今天天晴了,河里的水也应该退了。吃了饭我们就下河去看看吧。说不定今天你就能回家了呢。想妈妈了吧?”我羞赧地笑了。

十几年没有回去了,应该全变样了吧。不,河水没变,青山未改,记忆中那狭长的街道,竹篱笆围着的学校,微笑着的老师,像旧书封面的插图,模糊而清晰,晕黄地散发着淡淡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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