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蕊
下班后,一个人往家走。穿过空无一人的巷子,平日里,这条巷子人来人往,其间最多的就是一个个小孩。他们的嬉笑声充满了整条巷子。而此刻,巷子却十分幽静,一想到所有的孩子都如倦鸟归巢般回到了温暖的家里,我就觉得无比的安心。
走到楼下,看到有老人在卖菜,她戴着厚厚的毛线帽子,坐在一个小小的凳子上。寒风凛冽,她双手插进袖子里,头自然地下垂着。我走上前看了看,她所剩菜品并不多,青菜也只剩下一把菜薹了。
我拿起菜薹看了看,非常新鲜,问老人多少钱。她说,就最后一把,原本卖5元一斤的,现在两元。我准备用微信支付,老人却说她没有微信。于是,我开始在衣服兜里和包里努力翻找,可翻来翻去就只有一元。老人见我没找着,便挥挥手说:“姑娘,算了啊,一块就一块。”我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连连道谢,她给我装菜薹的时候,又给我装了好几根葱:“一个娃儿家,煮完热面,加点儿青菜、葱花,香着呢。”
她这么一说,我的内心顿时涌起一阵暖流。是呀,这些不经意流露出的善良与暖意让一个外乡人感到无比的幸福。也让我不禁想到了曾在小镇生活的一幕幕。
记得那时候我20岁刚出头,来到了距离县城60多公里外的一个小镇上教书。才一踏进小镇,我就被周围巍峨的群山吓住了,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才能捱得过这漫长孤寂的山中岁月,更不知道这热血的青春要如何安放?只是哀怨地想着,过一天是一天吧。
和沉默冰冷的大山不一样,小镇上的人给了我太多的感动。从一到学校,校长立即给我们分了几间宽敞的寝室,到学校里的老教师对我们指导帮助,再到比我们早来一点的老师和我们的交流分享……这些,都让我们这些外乡人感到了无比的亲切。
渐渐地,我融入了校园,更融入了整个小镇。原本以为会“枯燥乏味”的山居生活,竟变得有滋有味起来。白日里,教那些小孩读书认字,常常讲着讲着,有些孩子从嘴里不自觉地就蹦出了几句“土”话,逗得我忍俊不禁,而整个课堂顿时一片欢笑。
那时候,小镇外还在修路,回家至少得半天。于是,周末的时候,春天,我就跟着学生去附近的茶山上,挂上茶篓学采茶;夏天,就跟着他们去学校脚下的小溪沟里,看他们捉螃蟹、小鱼、小虾;秋天,去采山上大片大片黄灿灿的野菊花;而冬天太阳好的时候,我就跟着他们去爬山……日子就那么慢悠悠地过着。
那时候还没有课后服务的说法,孩子们早早地就放学了。学生放学后,我们这些老师也就没什么事了,就跟着家住在本地的汪老师去他的菜园子里摘菜。汪老师是个顶和善的人,跟谁说话都是一脸的笑意,我们跟在他后面,听他讲小镇的趣事。听他骄傲地给我们介绍他的菜园子,种了哪些菜,什么时候种的,哪些菜可以吃了。他反复强调:“你们只要有空,就来摘菜吃,懒得买了”
汪老师的菜园里,绿油油的全是小油菜。这些小油菜全都抽出了菜薹,有的高,有的低,直直的菜秆儿头上有一簇簇的还未开的油菜花,有些窜得快,已经有星星点点黄色的菜花了。这个时候的菜薹是最好吃的,无论是清炒还是炝炒,都十分鲜嫩。我们用手轻轻一掐,“啪”的一声,菜薹就断了。掐断处,还会流出鲜嫩的汁液来。
不止菜薹,还有莴笋、香菜,我们在汪老师的菜园子里来来往往。原本全都不怎么做饭的我们,渐渐地,都爱上了做饭。
当然不止汪老师,还有许多本地的老师,总会在冬日煮一锅热气腾腾的火锅或是腊肉,邀请我们去吃。山里的日子,渐渐变得活色生香起来。
小镇没有别的娱乐方式,逛街有时候就成了我们的消遣。说是“逛街”,显得有点儿过于“洋气”了。其实一到了傍晚,小镇没有几家店铺是开着卖货的,他们开着门,是因为他们就是本地人,他们坐在店门口,就如同我们坐在自家院子里。
从校门口出发,一路走过去,少不了全是一张张质朴真诚的脸,以及一声声热情的招呼:“代老师,逛街去啊!”“某某老师,你们吃过饭没?”……
特别是校门口杂货店的李叔和阿姨,有时候到他们的店里去买点东西,总是给得少拿得多,什么红薯啦、腊肉啦、炒栗子啊,一坨一坨地往我的怀里揣。还有校门口早餐店的陈姐和江哥,每次去他们店里吃碗米粉吧,海带牛肉准是大块大块的,一笼包子里总是会多出那么一两个……不止他们,还有许许多多我写不出来的慷慨与热情。
这让我们常常感叹,小镇虽小,但小镇上的人们心胸却格外宽广博大。都说现在的老师地位不如从前,但在小镇上,我们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群质朴的人们对老师的尊敬和对教育的重视。
后来,由于工作发生了变化,我来到了小城,但小镇上那些人的音容笑貌却常常在我的脑海中浮现。和小镇告别的时候,我无限伤感,经年累月地生活在小镇,已全然忘记我只是此间匆匆的一个外乡人。
其实不管是在镇上还是小城里,无时无刻,我都在感受着人与人之间的温暖与善意,哪怕在他们看来,只是一句平淡的话语、一个微小的动作,对于我们这些常年在外工作的人来说,却如同冬日里一簇窜动的火苗,温暖着我们。
我想,哪怕天寒地冻,哪怕身处他乡,有了这些温暖,我们不但不会常常陷入“思乡”的苦闷中,而是从心底就会把他乡认作故乡,珍惜在他乡的每一个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