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父亲打电话给我,说是家里的栀子花开了,一簇一簇的,煞是好看。
“你有空的话,回来一趟吧,花正香着呢。”父亲说完,就挂断了电话。他总是这般扭捏着,对于“我想你”这类的话,他总是这般吝啬。
我连夜加班,把手头上零零碎碎的事一一处理完,第二天一大早,亲醒了熟睡的女儿。一番梳洗后,独自开车,带着女儿夏天回家。
到家时,爸爸正在小院里,打理着栀子花。那一簇簇雪白的花朵绽放在枝头,把枝头压得微微下垂,许是蒙蒙细雨,洁白的花苞上闪烁着晶莹剔透的雨珠,有一种特别的清幽之美。我不禁想起明代沈周的《栀子花诗》:“雪魄冰花凉气清,曲阑深处艳精神。一钩新月风牵影,暗送娇香入画庭。”
我站在父亲的身后,轻声喊道:“爸爸!”父亲转身回头,看是我们,笑着问道:“早上吃了没?”我点点头。父亲笑了笑,摸了摸女儿的头,从花篮里挑出一朵栀子花别在女儿的羊角辫上:“我家夏天真漂亮,是个漂亮的花仙子。”女儿在我怀里扭动着,伸出双手,扑进父亲的怀里。“外公。”她亲了亲父亲,娇嗔道。父亲乐呵呵地笑着,祖孙俩比画着、打闹着,在充盈着栀子花香的小院嬉闹着。
小院里的那株栀子花,是爷爷在世时为我种植的。爷爷生前种花时总是念叨着,待他百年后,好歹有株栀子花留作念想。谁曾想,他还没闻到第一缕花香,就猝然离世。爷爷走时,我正读大学,尚且不太懂得生离死别的,待到真正懂时,也只能“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
思绪在思念中,飞回到从前。
高考结束,在等待揭榜的日子里,我如坐针毡。离揭榜的日子越近,我越发紧张不安。每天恍恍惚惚的。那段日子,爷爷总是守在我卧室外,躺在藤椅上用烟袋锅抽着旱烟,一锅接着一锅地抽,一圈圈升腾的淡淡的烟缕,散发着熟悉的味道。
那日,他一如往常笑着,走进我的卧室。
“甜,你看,爷爷给你带了啥?”爷爷从后背“变”出一束栀子花。白色的栀子花,青绿色的叶子,黑褐色的枝干,放在墨绿色的空酒瓶里,煞是好看。花蕊含香,初夏的味道轻轻摇曳着。丝丝缕缕的花香从我的鼻息滑进我的心肺,滋润着我干涩的心灵。
自那以后,他每天都带着一捧花香,直到揭榜。揭榜后,他比我还高兴,本就佝偻的身子,更是笑得弯折了腰。
后来,我才知道,那一阵儿每天天蒙蒙亮,爷爷就去村西头摘花。多年以后,每每想起这一幕,我心里都会如当日那般温暖。我似乎总是想起,那被朝霞染红的老人,在栀子花树下,佝偻着身子,摘下一朵朵带着露珠的花,只为愉悦他栀子花般的孙女。
光阴荏苒,人生海海,唯有缕缕花香,能抚慰沧桑之心。
返城时,父亲递给我一篮子栀子花,再三叮嘱我:“开车,路上小心。”
回家的路上,女儿夏天在安全座椅上,把玩着栀子花,喃喃着:“真香啊。”我看了一眼,父亲摆放在车里的栀子花,肥白娇嫩的花瓣带着晶莹的水珠,那是父亲洒上去的,清新好似刚刚采摘的。这些经过清水濯洗的栀子花,显得越发娇嫩可人。我不知道父亲是何时将每一朵栀子花一一清洗,冲走了那些被花香吸引来的小飞虫。
到家后,我给父亲打了一通电话报平安。我将栀子花装入结婚时母亲给我买的花瓶里。端详这瓶栀子,浅绿色花瓶,白色的花朵,“有朵篸瓶子,无风忽鼻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