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2月18日,一个特殊的日子。那天下午,我的 QQ提示有人添加我为好友。信息写着:吴老师,您还记得我吗?头像是一个彝族美女。凉山的学生!我兴奋又激动。10年了!这10年里,我无数次地想起那段日子,向后来的学生讲述那些凉山的孩子。本以为隔着遥远的山水和时间,他们只留在我的回忆里,如今居然联系上我了。
我又翻看起相册里仅存下来的那张全班合照,那时手机像素低,照片都是模糊的,我把照片发给女孩看,她十分激动,然后圈出了自己。婷婷?班上为数不多的彝族女孩中的一个。那时,四年级的她只有小小的个头,现在却是一个高挑的护士了。
婷婷马上建立了班级群,大家都很激动,那些学生长大了,长高了好多,大部分都还在念书,有学医的,也有学技术的,真好。我们聊了好多好多,我的记忆又回到了凉山。……
那是2008年国庆期间,读生化系的我接到一个教育系好友的电话,她去了一个很偏远的地方做实习老师,当时凉山州教育局为提高教育质量,鼓励即将毕业的大学生去西昌市各个偏远地方教学,组织了第一届大学生顶岗实习,实习学校由教育局统一安排,我的好友是其中一员。电话里的她很急切,问我要不要去她那里当代课老师。我答应了,收拾好行李,一路换乘,一路颠簸,我到了西昌市中坝乡大中小学,一个改变我职业意向的地方。
学校外面是一条水泥路,偶尔会有摩托车或三轮车经过,校门外风沙很大,尘土落在我的衣服上、眼睛里、头发上。校门已经生锈,我轻轻地推开门发出了响声。校长出来了,他接过我的行李,把我安顿好,又带我领了工作笔记本和其他的东西。
一切忙完,我终于有空去转转。学校的教学楼有两层,上下各有三间,一共6个年级,一个年级一个班,每个班有十多张课桌和凳子,窗户没有玻璃,用铁条和木条横竖钉起来。操场是水泥地的,边上最中间的位置高出一个台阶是一个讲台,讲台上的国旗飘扬着,在这灰蒙蒙的地方显得十分鲜艳。
第二天,国庆假期过完,该是师生们上课的日子了,我起得很早,站在校门那里看着,对进门的学生笑着。他们看到新老师都有点害羞,学校里有很多彝族孩子,我看着他们,黑黑的小脸,大大的眼睛,眼球特别黑,很灵动,书包上、衣服上、鞋子上沾上了泥土,原来他们已经翻山越岭走了一两个小时的山路了。
自我介绍,点名,立班规,讲要求,就这样开启了一个新手班主任老师的第一堂课。全班一共有28个孩子,13个男孩和15个女孩。课间,我就在教室里、走廊上转悠,和其他地方的孩子们一样,他们也有很多玩的游戏,只是有的孩子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原来班上有9个男孩和4个女孩是彝族孩子,他们私下是用彝语沟通,基本上不和汉族孩子一起玩,这种情况也导致了后面的一次打架事件。
随着对这里的不断了解,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会思索很多。慢慢地,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我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提高他们的成绩;买一些学习用品奖励他们;要把我获得的优秀证书统统带来,给他们讲大学的美好,讲外面世界的美好;我要激励他们走出大山!
每天早晨,学生们都会认真又大声地早读。即使我回学校处理毕业事宜,他们一样认真读书,就像教室里有老师一样,他们的懂事听话让我感到很欣慰。中午有时间,我就带他们到石榴树下写作文,教他们下棋、唱英语歌……另外两个实习老师也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教导孩子们,教他们跳舞、画画、做手工……校园热闹了起来。以往都很严肃的校长,脸上的笑容都多了起来。
校长姓金,年纪在50岁左右,他的儿子和我们年龄差不多,所以课下我们都称呼他为金叔。我们在教学上遇到的任何疑惑,金叔都会耐心地讲解。为了让我们快速成长起来,哪里有专家下来指导青年教师了,他就带着我们去听,用摩托车来回载着我们去几座大山外的麻地小学,听有教学经验的老师上课,和周围学校联谊搞教研活动,还请专家来听我们上课、评课,从教态、语速、板书等方面指导我们。早上,他煮好面叫我们起床吃饭,晚饭时坐在一起谈教育、谈人生。对于我们这几个实习老师来说,金叔影响深远。
日子就这样充实而祥和地过到了深秋。一天,彝族孩子小胡迟迟未到学校,他是班上年龄最大、个子最高的孩子,一向很爱学习,平时他都早早地来了,难道是走山路出了什么事?难道是家里人不让他读书了?隔壁班有一个和他同路的学生告诉我,昨天放学在路上他和班上的汉族同学小金打架了,可能是这个原因没有进学校。我和隔壁班同学一起去找小胡,在山坡上,我看到了他,大概还没解气,在那里扔石子。没想到不团结的事发生在了我们班上。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回到学校,我先给学生讲彝海结盟的故事,讲西昌市的达达广场旁边还有彝海结盟的塑像。学习上,我让汉族孩子和彝族孩子同桌结对、相互帮助,下课一起玩游戏。渐渐地,以前不怎么和我说话的几个彝族孩子也变得开朗起来了,会缠着我问问题,我们的心更近了,班级凝聚力也更强了,孩子们的学习成绩有了很大的提高,平均分也从四五十分提高到了六七十分。
一天,小胡和几个伙伴问我:老师,你是不是和刘伯承司令一样是共产党员?听家里老人说,共产党很了不起。我说:“老师现在还不是,但我一定会努力成为一名共产党员。”回到学校,我就向辅导员郑重递交了入党申请书。
时间过得很快,2009年6月,孩子们迎来期末考试,我也该大学毕业了,因为紫外线过敏的症状越来越严重,我没有选择继续留在凉山,但这一年的点点滴滴,孩子们的天真可爱、我们的共同进步、金叔对我的培养和启发,让我选择继续从事教育,我要一直教下去。
接近离别的日子,学生认真读书时,我会到走廊上抹眼泪,孩子们也很不舍,哭着嚷着希望我留下来……离别的那天,我们一起照了合影,我在地上写了一连串数字,告诉他们这是老师的 QQ号码,即使当时的他们并不明白什么是 QQ,但他们还是努力地记下了,这就有了10年后的再一次联系。
西昌市中坝乡大中小学,我永远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