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秀坤
寒雨初霁,阳光露出可爱的笑脸,全世界都笼在花朵般的灿烂中。漫步在河畔小树林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株高大银杏树,明晃晃的阳光打在树上,如披了黄金甲般华丽绚烂。清风过,叶纷飞,犹疑着盘旋而落,那是季节送给大地的问候。待到千林扫作一番黄,落叶将逐晨霜尽,却也更显出着树的挺拔与风骨。
家乡的意杨树落叶最早。斯时若到城外,走在成片的意杨林中,脚脖子深的黄叶踩上去窸窣作响,倏忽间就可能奔过一只野兔,也有刺猬惊慌而逃,平添了一分野趣。燃起一堆黄叶,烤几只红薯或刚钓的鲫鱼,黄叶林、篝火堆,三两知己,在渐渐沉下去的夕光里,道一段红尘往事。
深秋至初冬时的法国梧桐,阔大叶片一天天变黄,黄成焦糖色,尚有许多淡黄、青绿的叶片同在枝头,拼成斑斓画布。雨天里,撑一把伞,行走在这样的街头,远远地飘来糖炒栗子摊的吆喝声,感觉是不是颇有些老城风味?法桐也叫二球悬铃木,枝头挂几串小铃铛似的果实,荡过来晃过去,直晃到雪满枝头也不肯落,很是有趣。
路边的无患子树叶遍黄,袅袅纷飞时便露出龙眼似的果实。待水分收尽,风一吹过,叮叮当当的果子就落在树下滚动。撕开其硬皮,漆黑的果仁硬得铁锤也砸不烂,若用器具打上孔,穿起来就是好看的手链。
苦楝树黄叶落尽,树上就剩了苦楝果,时有鸟雀啄食——如今楝树果不多见了,那是我们儿时的玩具。此时的鹅掌楸,明明白白就是袖珍的短袖黄马褂,一件件晾出来,让冬阳照得几近透明,可爱得很,怕是小婴儿才能穿得上吧。
水杉的羽状叶褪得最是彻底,绝无眷恋。一根根主干直冲云天,树冠便成了镂空的塔,棕褐色的宝塔甚得鸟雀青睐。门前那七棵水杉,每至残阳晚照时分,便有无数的麻雀在塔身上叽喳欢噪,是赛歌、斗嘴,还是畅谈、开会?直至夕光收尽,才渐次安静。
古人吟咏黄叶的诗句也多:“黄叶覆溪桥”“黄叶堆空阶”“无边落木萧萧下”“西风策策黄叶舞”……最喜王唯那句“况属高风晚,山山黄叶飞”,日暮时分,西风猎猎,十万落叶在风中旋舞,翻卷、扑打、纷飞,飘过山中小筑、古寺门楣、高楼花窗,然后悠悠然飘落在地、在庭、在书案前,从风中的喧哗到落地后的寂静,伤感与苍凉是一定的,但能让人感到别样的凋敝之美从枝头的一颗新芽到回归大地的一枚落叶,从最初的嫩红到最终的枯黄,生命的轮回就在这风吹起的一道美丽弧线中上映。
也有经冬不凋的树,如枇杷、松柏、香樟、山茶、广玉兰,还有橘树,浓绿的稠叶间缀了一颗颗佳果。小区里还有香橼树,高大墨绿,抬头便见枝叶间缀着一颗颗小皮球似的果实,可惜摘不着。某夜狂风大作,翌日晨起,见树下躺了五六颗蜜蜡色的果实,比拳头还大,我喜滋滋地捡回,盛在白瓷盘里,做了案头清供,平添一室清芬。梦中似乎听到月夜里,一枚香橼“啪”一声坠落,滚在一地轻软的黄叶堆里,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