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麦黄

■谢先莉

《教育导报》
2024年第53期(总第3948期) 导报四版

这个5月,我回了一趟江汉平原的老家。离开家乡已经25年了,这次回到父母身边,我看到了久违的生机勃勃的田野。

我的父母虽已年过七旬,但是他们还舍不得放下农活,依旧冬种小麦、夏种水稻。今天午饭后,我信步走向田野。我知道父母种了4亩小麦,大概的位置我知道,但是当我走到一望无际的麦田时,却怎么也找不出哪一块是我家的麦地。在城市生活久了,习惯用手机地图导航目的地,但这小麦地可没有门牌号码,无法定位。我只能把眼前的小麦全当成我家的。

站在地头,极目远望,蓝天白云下面,是寂静的麦子的海洋,在天地相接处,是我们的村子。小麦的叶子有些已经换上了淡黄色的衣裳,有些还半黄半绿。在植株的顶部,麦穗排列整齐,每一粒麦子都被一根麦芒保护着。

小麦不像水稻,成熟了会低下头。小麦根根挺直腰杆,像宁折不屈的斗士。清风徐来,麦田如海,涌起黄色波浪,向着家的方向荡漾。田头路边的白杨树上,两只拖着长尾巴的花喜鹊,从麦田上空飞过,落在高高的枝头,“喳喳喳”,大声交谈,像两个庄稼人,在讨论今年小麦的收成。青蛙们在田头水沟的草丛中吟唱,还有黑水鸡带着几只小宝宝在水面觅食。

我在田头的杂草地上坐下,眼睛漫无目地,四处游荡,这样全身心放松的闲暇只有故乡才能给予。田头的小路还保留着我记忆中的模样,依旧芳草萋萋、蝴蝶成群。

思绪如舟,随着麦浪一直往前飘,记忆的小船载我回到了40年前的初夏。那时,我和爸妈一起在田里割麦,爸妈比我现在还年轻10岁。爸妈挥舞着镰刀齐头并进,把我远远甩在后面。我刚刚学会使用镰刀,小心翼翼地用左手搂住一把麦秆,右手握住镰刀往前钩住那些小麦,再用力往后一拉,一把小麦就割断了。但是我搂住的那些总有几根没有割干净,得补上一刀。时间久了,握镰刀的手会起泡。现在想来,那是劳动的奖赏。

最磨人的不是割小麦,是捆小麦。割倒的小麦要在田里晒两三天,然后家里大人小孩齐上阵。一个人做桩,站在一根草绳一头,其他人去抱小麦秆,放于草绳上,当桩的那个人一般是妹妹,主要的任务是扶住小麦秆,不要让它们倒下去。待麦子放得差不多了,父亲就来捆扎小麦秆。

在抱麦秆时,我总怕把手伸到麦秆下面,因为手往往会碰到冰凉的东西,有时是青蛙,有时是蛇,有时是癞蛤蟆,有时是一些不知名的虫子。我常常被吓得丢下麦秆惊叫着跑开。除了这些让人害怕的动物、昆虫,麦芒本身也让我恐惧,哪怕穿了长衣长裤,胳膊、腿,还有手和脸,全都被麦芒划出一条条的血印子。在洗澡的时候,这些皮外伤钻心地疼。

风大了,几片白杨树叶落在我身上,一下子把我从往事中拉回。我闻着淡淡的麦香,想到不久之后的麦收场面。麦收早已实现机械化,现在的孩子再也体会不到麦芒如针刺的苦。但是,痛苦也是一种人生的体验。经过时间的过滤,我反而想念那时的麦收。或许,真正让我想念的,是那时爸妈还年轻,我正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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