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处是吾乡

■雷亚梅

《教育导报》
2024年第105期(总第4000期) 导报四版

《大地上的家乡》

刘亮程   著

出版社:译林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4年3月

ISBN:9787544798556

夜深人静时,临窗坐在台灯下,阅读刘亮程的《大地上的家乡》,跟着他温情的文字,我仿佛回到家乡。那时,外婆坐在门前的大枣树下,明月高悬、繁星低垂,我趴在外婆的怀里,陪她聊天,外婆在淡淡地絮叨,我似睡未睡。等我定睛一看,月光跑进了外婆的皱纹,外婆老了,时光老了,家乡也挂在了老去的云端……

《大地上的家乡》共分3章,分别为“菜籽沟早晨”“大地上的家乡”“长成一棵大槐树”,写作视野从脚下的村庄,延伸至大美新疆,再扩展到祖国的大地河山。刘亮程以饱满细腻的笔触,写下关于生命哲学、自然哲学与大地家乡的诚挚篇章,他笔下的天地万物,可爱而深情。

对刘亮程来说,家乡是他通往世界的起点,是出发地,也是梦想开始的地方。2013年,刘亮程搬离生活了20多年的城市乌鲁木齐,入住新疆木垒菜籽沟村,“晚上听着狗吠会睡得很安稳,早晨在成片的鸟叫虫鸣中醒来。”在菜籽沟,刘亮程是泥瓦匠、木工、铁匠,他养鸡、种菜、写作……选择此处,是因为这里保留着儿时的记忆,是他认作家乡的村庄:“两房两屋散落在小溪和山边,从任何角度看都是一幅山水画。”在他看来,家乡只是破碎地残存于大地上那些像家乡的地方。“菜籽沟便是这样一个我能在恍惚间认作家乡的村庄,它保留了太多我小时候的村庄记忆。”

刘亮程认为:“我们在家乡时,家乡一切都在地上,在眼前,在我们身处可处的角角落落。一旦离开家乡,家乡变成‘乡愁’,我们才获得对家乡的一种书写机会。如果我不离开那个村子,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去写它,因为我的生活中未曾失去我要写的那些东西。”以往,流连于家乡的山水之中,我总以为光阴不会老去,直到8年前,我从母亲打来的电话里得知外婆病危的消息,连夜归乡的途中得知外婆去世的噩耗,瞬间泪流满面。未能见上外婆最后一面的我,执著地认为家乡从此已残缺。我从小在乡下长大,父母离开家乡,常年在外务工,慈爱的外婆是我童年的一道光。外婆离开后,这一道光就像是被岁月的秋叶遮住了,斑驳细碎。这些年,我游走在车水马龙的城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任一茬又一茬光阴在手心滑过,总觉得自己像无根的浮萍,四处飘零着,找不到回家的路。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寻找自己的家乡。我生活的城市与我的家乡差异太大,以至于我总是憧憬着,待时光老去,回到家乡,与天地万物终老一处。心情的褶皱,在读到刘亮程的文字时,仿佛被慢慢烫平。关于生命的自然老去,刘亮程写到从新疆回甘肃祭祖的感慨:“在那样的家乡土地上,人生是如此厚实,连天接地,连古接今。生命从来不是我个人短暂的七八十年或者百年,而是我祖先的千年、我的百年和后世的千年。”

在刘亮程看来,“每个人的家乡都在累累尘埃中,需要我们去找寻、认领。我四处奔波时,家乡也在流浪。”而写作则是一场语言的回乡,是远离故土以后的那种乡愁在发挥作用,“我写的每一个句子都在回乡之路上。”今年春天,在一个偶然的下午,我突然想随心所欲地写点文字,记录散漫的生活碎片,才发现每一句想写的文字都与家乡有关,这些年已经逐渐朦胧的家乡,慢慢在记忆中苏醒,已经离开多年的外婆、时光深处的老屋、山间清脆的鸟鸣、田野里的阵阵秋风、窗台上垂挂的玉米串,无不在我耳边低语,轻轻地问候着我在他乡的生活。我开始直观地体会到刘亮程所写的“我知道每个黄昏的太阳,其实都落在我的家乡”。这半年来,我用朴素到趋于稚嫩的文字,寻找、认领自己的家乡,逐渐串起回乡的路,焦躁的内心日益趋于安宁。

或许,诚如《大地上的家乡》所言:“每个人都会接受家乡给他的所有,最终活成他自己的家乡。每个人都是他自己的家乡。”在岁月的长河中,游走于天地之间的我们,终将在精神上“活成自己的家乡”,此心安处是吾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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