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是栽树的好时候。我在想,地球上有那么多的树,到底是谁栽下的呢?我们的先辈、远古的鸟、一阵风,还是那些树自身?都不太好说。
大多数的树,可能是鸟栽的。鸟无意中在高山上栽下了一棵树,鸟不知道,树也不知道。鸟乘风而来,飞累了,停在高山之上的一块岩石上,想要休息一会儿。那只鸟从远方来,嘴里衔了一枚树的种子,那是它果腹的食物。鸟看见眼前的景致这般陌生,很惊奇,想要发一番感慨,才一张嘴,衔在嘴里的种子就掉了,找不到了。这枚树种来自远方,它落地、生根、发芽,长成了一棵树,这座山上的第一棵树。一棵来自远方的树,就这样跟着一只鸟浪迹天涯,来到了山上。
在山林间漫步,我常看见或是听见鸟在树上啄食,尖尖的喙,在植物的果实上一啄一啄,笃笃有声,那些果实是它们的食物。鸟们以果实饱腹,吃饱了,它们也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就向远方飞去。植物自有办法保护自己的种子,不能消化的种子随着鸟的粪便排出、落下,树的种子落地生根,长成了另一棵树。
我和老林,坐在河边的枫杨树下,钓鱼聊天,有鸟在树上叽叽喳喳,我们各忙各的,互不相扰。我看见一坨鸟屎落在眼前的河面上,荡起一圈水波,我在想,那坨鸟屎里是不是也有一粒树的种子呢?我问老林,他哈哈大笑,吓跑了树上的鸟,大概也吓跑了水中的鱼,是不是还吓跑了那棵本可以长成树的种子呢。
我们这儿,有一种树叫“鸟不啄”,这种树应该不是鸟栽下的。
有些树,是风栽下的。我见过风栽下的树,那是乌桕树。村东小河的西岸,有一株高大的乌桕,秋天,树上结满了蜡白的乌桕籽。收割芦苇的时候,我从村东大湖回来,遇上了一阵大风,风吹乌桕,籽落如雨,我看见那些乌桕籽落在地上、掉进河里,被风吹到河的东岸。春天放牛,在河的东岸走,我看见河岸边长出了一棵小小的乌桕树。
一阵大风,吹走了一些树的种子,那些树的种子,有多少落地发芽,后来又长成了一棵树呢?我们无从知晓,但我们知道,风曾经栽下过许多的树。
树,也是树栽下的。种子从树上掉下来,就落在树下,也许顺着树下的坡滚了一段路,在来年春天,种子发芽生长,如此循环往复,一棵树长成了一片森林。也许,那枚种子被山上的雨水又向前冲了一截路,或者被冲进了一条小河里,又顺着河水往下游流了很远的路,在一处河湾停了下来,落地生根,长成了另一棵树。
树的根伸向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也会长成一棵树。村外的小河边,有一片槐树林,就是自己成林的。老人们说,槐树不成材,没有人栽槐树的,都是它们自己长出来的。奇怪的是,槐树都是成片成片的,一棵槐树,根系在一片空地上蔓延,用不了多少年,就长出了一片林子,一个槐树的家族。
我们也栽树。小时候,父亲在我家屋后栽了一棵泡桐树,父亲说,栽下那棵泡桐树的时候,是指望那棵泡桐树跟我一样快快长大,长大了好给我打家具用。后来,我长大了,泡桐树也长大了,父亲将泡桐树砍了卖钱。父亲没用泡桐树给我做家具,大概是泡桐树的材质本来就不适宜做家具,也可能父亲只是在拿一棵泡桐树和我开一个玩笑罢了。泡桐树砍了,根没有刨出来,过了一段时间,在离原来那棵泡桐树不远的地方,又长出了几棵泡桐树苗,嫩茎和大大的叶上,布满了茸茸的毛。泡桐树长得快,用不了多久,就是一棵小树了。那些泡桐树长大了,是不是也可以给我的孩子做家具呢?
春天,是栽树的好时候,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学学那些可爱的鸟儿、路过的风儿、或是一棵会栽树的树,也为自己栽下一棵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