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教育强国建设规划纲要（2024－2035年）》，强调“以职普融通拓宽学生成长成才通道”“推动中等职业教育与普通高中教育融合发展”。2025年6月1日，教育部党组书记、部长怀进鹏在《求是》上发表《把教育强国的宏伟蓝图变为美好现实》，提出“探索设立一批以科学教育为特色的普通高中，办好综合高中，满足学生多样化学习需求”。2024年4月，成都市教育局发布《成都市教育局关于推进综合高中试点工作的指导意见》，支持已有职普融通办学经验，办学条件已达标，且能满足普通高中课程教学需要的公办中职学校试点建设综合高中。

一、综合高中的现实价值：从“被动分流”迈向“主动选择”

长期以来，我国高中阶段教育实行“普职分流”，学生在初中毕业后被划分到普通高中和职业高中两条轨道。综合高中打破了单一教育类型之间“学术”与“技能”知识的割裂局面，为学生创造了多样的教育空间。

1 .优化教育结构：打破“学术—技能”二元分野

美国课程专家麦克尼尔指出：“现代教育的倡导者，已不把重点放在教授专业的技能上，而是力图淡化职业教育与学术教育之间的差别，使英语、阅读、写作和数学与职业的实际应用相联系。”综合高中通过课程体系、学籍管理等机制创新，推动学术教育与职业教育的深度融合。

不久前，成都市出台综合高中“1+ N+ T”课程体系，将基础文化课程、职业模块课程和特长拓展课程有机结合。学生在高一阶段既修读文化基础课，也接触职业通识课，高二后可结合兴趣与规划自主选择普高或中职学籍，可有多次转换机会。这一弹性学制和多元课程设置打破了刚性分流，促进了学生的个性成长和全面发展，支撑了更具包容性和适应性的教育体系。

2 .赋能学生发展：延缓分流与满足适性成长

美国职业兴趣测试专家斯特朗提出，人的职业兴趣的变化主要在青年期，其中15-18岁是职业兴趣形成的关键期，到了25岁以后，职业兴趣就基本稳定了。过早或一次性的分流，往往限制了学生的探索与成长空间。综合高中通过延缓分流，为学生提供了更充分的探索和自我认知空间。

成都市通过“一双、二多、三互”的管理创新，延缓了分流时间，给予综合高中学生更充裕的自我认知和选择机会。“一双”即实行“单一注册、双重管理”的学籍制度，学生入学时可注册普通高中或中职学籍，并在特定时间段内根据意愿实现学籍互转，充分体现教育的灵活性与选择性。“二多”突出因材施教与个性化发展理念，通过强化生涯规划教育和动态调适机制，为学生提供多样选择，帮助他们根据兴趣、能力与职业规划自主调整成长路径，从而实现多元成才。“三互”则侧重于课程互融、学分互认与学籍互转，通过重构普通教育与职业教育课程体系，按照“学术发展类、应用发展类和特长发展类”模块设计课程内容，并采用分层分类、选课走班等教学方式，学生完成规定课时并经考核合格后可获得相应学分。

3 .促进社会公平：增强教育机会均等与职普流动

教育公平是社会公平的重要基础，是现代教育的基本价值追求。传统“普职分流”模式下，普通高中成为优质资源和社会认同的“象征”，职业教育却被一些人视为“低端选择”。综合高中通过资源整合、校际合作和师资共享等方式，打破了学校类型之间的资源壁垒，促进了学生在不同学籍、不同类型高中阶段学校流动。

成都市构建区域化的资源共享网络，通过课程资源的联合开发、实验基地的共建共享，以及教学资源的协同利用，提升整体教育资源的效能，推动了跨校合作与资源流通。此外，作为教育质量的核心支撑和教育资源，教师经过专业化培训与动态化管理，在职普融合课程的教学中表现出更高的适应性和专业性。

二、实践困境：制度性障碍的三重维度

虽然综合高中在理论与实践层面展现出教育价值、育人价值、社会价值，但由于综合高中办学模式与育人方式的体制机制还不完善，其发展过程中面临不少制度性障碍。基于美国社会学家斯科特的新制度主义理论，综合高中发展主要面临以下三重制度困境。

1 .规制性缺位：政策配套与资源保障不足

综合高中制度设计与政策实施存在一定的模糊性与滞后性。政策配套和资源保障尚不健全，学籍转换、学分互认等制度缺乏统一标准，实际操作中随意性较大，影响了公平性和规范性。如学籍转换的具体标准各校不一，普高转录往往以“文化课达标”为依据，但标准界定模糊，导致操作随意性强。学分互认体系也尚未建立统一标准，跨校课程衔接障碍突出，影响了学生流动和课程选择的多元化。此外，经费分配机制尚未完全体现综合高中融合办学的实际需求。

2 .规范性冲突：评价导向与教师能力不适应

评价体系和师资队伍建设存在“规范性冲突”。升学压力影响下，文化课教学被过度强化，学校在课程安排和教学资源分配上往往“重学术、轻技能”，职业技能课程被边缘化。师资队伍建设方面，由于跨学科教学能力不足，综合高中教师职称评审依然沿用普职“双轨制”，难以激发教师的融合创新动力和专业成长积极性。评价体系与师资体系的不相适应，削弱了综合高中“学术+技能”并重的育人特色。

3 .文化—认知抵制：社会偏见与路径依赖

社会观念和文化认知层面的障碍亦不可忽视。长期以来，观念上的“重普轻职”偏见依然根深蒂固，一些家长和学生将普通高中视为“正轨”，职业教育被异化为“次选”甚至“升学跳板”，企业和社会对综合高中毕业生的认可度有待提升，进一步加剧了学生和家庭的“路径焦虑”。

三、制度优化路径：构建职普融通的系统性支撑

要摆脱综合高中的发展困境，实现职普融通的目标，需要从规制、规范和文化三个维度协同发力，构建系统性、可持续的制度保障体系。

“规制”性奠基，完善政策与资源保障。完善顶层设计，制定明确的学分互认、学籍转换和课程衔接操作细则，加大财政和资源投入，保障实训教学与职业课程高效开展，探索“学业测评+技能认证”并行的多元升学机制。

规范性赋能，重构评价与师资体系。建立以融合教育质量为导向的综合评价标准，提升职业技能和学生多元发展的评价权重，引导学校回归“学术+技能”并重的育人初心。实施“双师型”教师认证与培训计划，提升教师跨学科、跨领域的专业能力和创新能力，激发教师参与职普融合教育的积极性和创造力。

文化—认知铸魂，推进社会认知转型和文化认同建设。通过典型宣传和校企合作，向社会展示“学术+技能”并重的多元成才路径，逐步扭转“重普轻职”的观念定式，逐渐改变“重普轻职”的社会观念，提升职业教育的社会认可度和毕业生的就业竞争力，为学生成长建立多元成才和多渠道就业的平台与机制。

综上，高中阶段教育的“分流与融合”并非零和博弈，而是制度创新、资源整合与社会认同多维互动的过程。综合高中作为普通教育与职业教育的“交汇点”，其高质量发展需要系统性、协同性的制度创新与路径支持，才能真正实现高中教育从“分层”到“分类”、从“分流”到“融合”的历史性跨越，推动我国高中教育走向更加公平、多元、高质量的发展新阶段。

【本文系中国职业技术教育学会—新时代中国职业教育研究院2024年立项课题“职普融通背景下综合高中发展的制度支持研究”（课题编号： SZ24 B15）；四川省基础教育研究中心2024年度立项课题“职普融通背景下综合高中教研共同体的构建与实践研究”（课题编号： JCJY202409）的阶段性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