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学期开始了,我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新生报名工作,忙碌间,一声呼唤打断了我。“咦,这不是喻老师吗?”我抬起头,眼前是一张陌生的脸,一位年轻的妈妈带着她的孩子出现在排队报名的家长中。可能看出了我的迷茫,这位年轻的妈妈走上前,急切地说:“是我呀, XXX,您的第一届学生,您还记得吗,那时候您带着我们跳皮筋,我们给您摘野棉花……”野棉花?在年轻妈妈的絮絮叨叨中,我的思绪飞到了22年前……
那一年,17岁的我从安岳师范学校毕业,分配到了横庙乡九年制义务学校四村小学,一所距离安岳县城两个多小时车程的村小。当汽车喘着粗气停下来时,我的眼前出现了一排矮矮的房舍,四处漏风的教室里放着十几张破旧的课桌,几根木头架子勉强支撑起一块黑板。旁边是同样破败的办公室兼寝室,一张只有一个空架子的单人床,外加一张课桌和一条板凳,就是我的全部家当了。放下行囊,看着眼前的一切,我的心满是迷茫,难道这就是我以后将要生活和工作的地方了?我的青春就将葬送在这里?不,我要改行!
就这样,揣着改行的念头,我开始了教师生涯。我接手的是小学四年级,担任这个班的全部教学工作。我的到来给孩子们宁静的生活增添了新的快乐,他们慢慢和我熟悉起来。很快,一位叫小西(化名)的女生引起了我的注意。她是班里个子最高的孩子,据说是由于智力原因8岁才读一年级,也是班里最沉默的学生。原来,她说话有些口齿不清,有时还会结巴。我第一次请她朗读课文,她一开口就引起同学的哄堂大笑,她就不敢说话了,常常一个人坐在教室的角落,又自卑、又孤独。
课间,我与她聊天,问她在课余时间一般做些什么。言谈中,我了解到小西的家庭并不富裕,父母离了婚,母亲远嫁,父亲在外地打工,她和奶奶相依为命。为了补贴家用,她常常利用课余时间到坡上找各种草药,乡间常见的麻芋子、过路黄等草药她都如数家珍。聊着小西熟悉的话题,渐渐地,她与我亲近起来,话也慢慢多了起来。有时在课堂上,她也能举手回答问题了。我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有时,我也会教给小西一些咬字、吐字的发音方法。虽然她无论怎么努力,还是读音模糊,但我并没有一遍遍地纠正她的发音。只要她愿意开口,愿意和同学交流,就已经是了不起的进步了。小西同学见我并没有在意她的“特别发音”,偶尔也能在课堂上悄悄地举手。记得她第一次在课堂上回答问题,有几个学生在一旁偷笑。于是,我让小西重复了一遍答案,并大声告诉全班学生:“老师已经听清了她的意思,相信认真听课的小朋友也和老师一样听懂了。”同学们见我对小西同学的“发音”并不在意,慢慢地就“听怪不怪”了。课间,小西愿意与同学交流,也愿意和同学们一起玩耍了。看着小西脸上渐渐浮现的笑脸,我忍不住想:就算我只教了一年书,这一年也是有意义的。
深秋渐渐来临,寒风从窗口的破洞中钻进钻出,我找了一些报纸封住了窗口,可是很快就被寒风撕裂了。坐在冰冷的板凳上,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一天早上,我照例来到教室,打算带领同学们早读。小西匆匆跑进教室,递给我一个塑料袋,我打开一看,是一小袋雪白的野棉花。这个季节,正是漫山遍野的野棉花开放的时候,雪白的花朵在寒风中摇曳。看着我狐疑的目光,小西说:“老师,天气冷了,我想摘点野棉花,给你做个垫子,这样你坐下来就不冷了。”这可得采多少野棉花呀,可真是孩子念头!不等我回答,小西又抓过口袋,把它挂在黑板下的架子上。我摸摸小西的头,很想告诉她不用摘了,可看着她清澈又饱含期待的目光,最终没有说出口,只是轻轻说:“谢谢你了。”小西的眼神瞬间亮了,欢快地跑到座位上,打开书读了起来。
从此,每天上学时带几朵野棉花成了小西的“固定项目。”在小西的带动下,其他的孩子也知道了这个想法,纷纷加入到这个行动中来,挂在黑板下面。野棉花由一小包变成了一大包,渐渐变成了两大包,终于在寒冷的冬天来临之前,积攒了大大的三口袋!我找来了布,缝制了两个晚上,做成了一个口袋,将野棉花装了进去。坐在野棉花坐垫上,回忆起从教的点点滴滴,我的心温暖起来。多年后,小西和那一届学生早已毕业,我也离开了四村小学,可是那带着孩子们温度的野棉花坐垫仍然放在我家的椅子上,也放在我的心上。
没有离开讲台的我如今从教了已有20多年,回味这段美好的时光,农村的教学生活就像那一朵朵洁白的野棉花,没有华丽的色泽,淡淡的清香却让人回味无穷。岁月匆匆,人生几何,如果让我谈感受,我会说:简单并快乐着,平淡并享受着,付出并收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