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飞鹏

一只蟋蟀突然跳上我的书桌。面对这个不速之客，我有点惊讶：这是四楼，蟋蟀怎么上来的呢？

蟋蟀盯着我，不停摆动着灰褐色的触须，十分惹人喜爱。我准备轻轻捉住，放它出去。但蟋蟀显然没有领会我的好意，一个劲儿地乱蹦，最后落在阳台堆放杂物的角落。杂物太多，我懒得去翻，只好让它待在里面。我想，安静的时候，它自己会出来跳到窗外的。

过了几天，我早就把蟋蟀忘了。一天晚上，在模糊的睡梦中，我好像听到几声“??”的虫鸣。城里太过喧嚣，即使有虫鸣，也很难听到，何况我还住在四楼。我以为是幻觉，但这声音十分真切，并且离我很近。我突然想起了那只蟋蟀，难道是它在鸣唱么？我仔细一听，声音就是从阳台传过来的。原来蟋蟀一直待在我的阳台上呀！

我一下醒过来了，睡意全消，静听着蟋蟀的鸣唱。“?——?——?——”，蟋蟀的鸣唱声疾徐有度，入耳轻盈，好像是一位乐师，在悠闲演奏着自己得意的乐章。这时四周非常静谧，街上偶尔会传来“隆隆”的车轮声，反而把蟋蟀声衬托得更加美妙。

我想到了《诗经·七月》里的描绘：“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8月即将过去，这只蟋蟀可能是把我的阳台作为它的藏身之所了。在乡村的秋夜，静听蟋蟀鸣唱，那是一种非常美妙的感觉。让我没想到的是，在都市的夜晚，也能欣赏到这久违的鸣唱。

这时白天的燥热早已退却，我却再也睡不着了，干脆披衣起来，轻轻走到阳台。蟋蟀没有注意到我，依然唱得十分悠然。已经是后半夜了，街上的霓虹灯依旧闪烁不止。天上星横河汉、落月阑珊，整个夜幕幽蓝幽蓝的。在蟋蟀鸣唱声的感染下，我的心境也变得通脱透明了。这时一抹轻风袭来，我顿时感到了一股凉意。我突然意识到，立秋早就过了，已经到了秋天，只是因为白天还是一样燥热，我没感到而已。我不由暗自慨叹，总是忙于各种琐事，竟然忽略了时序的更迭。如果不是这只蟋蟀鸣唱，我真不会知道又是秋天了。真是“一年容易又秋凉”呀！

张潮在《幽梦影》中这样说：“春听鸟声，夏听蝉声，秋听虫声，冬听雪声，白昼听棋声，月下听箫声，山中听松风声，水际听欸乃声，方不虚此生也。”张潮提到的景象，都是赏心乐事。不过那些声音的妙处，恐怕只有阅尽沧桑的化外之人才能真正体会。像我这样处身红尘，常常自顾不暇，几时能有那样的心绪，何日能达到那样的境界？能在这静夜听听蟋蟀的鸣唱，也算是难得的机缘了。

蟋蟀一直住在我的阳台，每到夜深人静时便鸣唱起来。我知道，随着蟋蟀的鸣唱，秋意会越来越深。不过，能在秋味渐浓的静夜，听着蟋蟀的鸣唱入梦，别有一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