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是下午时光,孩子们坐在教室里做试卷,春日的阳光照在一部分孩子们的脸上,让他们红扑扑的小脸更红了,也让湛蓝色的校服更加明亮。
窗外是一棵树,叶子才刚刚长出来,一小点一小点,密密麻麻地缀满了枝头。东一簇、西一簇,好看极了。粗壮的树干长出嫩绿的叶片来,在阳光的照耀下,微风吹过,像一把把绿色的星星在枝头闪烁。偶有几只小鸟在枝叶间上下翻飞,十分惬意。
望着窗外的树发呆,不禁想到了10年前,我也曾在某个下午坐在教室里望着窗外发呆。那个时候窗外不是树,而是一座座高高耸起的山。当时的我,就坐在那山间的一间小小的教室里,望着脸涂得花猫似的孩子们,他们穿得邋遢,眼神却格外明亮。
那时候的我,内心是苦闷的、慌乱的。我坐在小小的教室里,想得最多的就是什么时候能够逃离这一座座山。也许是看出了我的忧愁,学校里的老教师常常带着我去山间散步,告诉我谁的家在这座山,谁的家在那座山。于是我开始走进那些山,也走近那些山里的孩子们。
去山里家访,学生住在很高很高的山上,越往上山风越紧,有一瞬间,我都感觉自己快掉下去了。我爬得艰难,孩子们却走得非常轻松,不多时,我已气喘吁吁,而他们却彷佛是一群鸟一样,不多时就飞到了山顶。等到了山顶,山风呼啸,一片古朴的瓦房出现在了眼前。孩子们迫不及待地给我指着自己的家在哪里,看得出来,他们因为我的到来而感到开心。
春天的时候,我会跟着住在茶山的孩子们去采茶。采茶并不像诗里或是电视剧里描绘得那么诗意,更多的是一种艰辛的劳动。人得一动不动地站在茶树边采嫩芽,有时候采上小半天才有一小篼的嫩茶。我也会跟着住在附近的孩子去看油菜花,一大片一大片金黄色的油菜花让整个小镇变得明亮。
后来,我到了县城里,教室里的孩子们穿着整整齐齐的制服,随便往哪一站,都是一道风景。孩子们自习的时候,我会望向窗外的那条小河。有阳光的时候,小河闪闪发光,像一条银色的带子铺在山脚下。河上是一片房屋,房屋上是一座座小山。和小镇上巍峨的群山不同,窗外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小山,大山雄伟、小山秀气,完全呈现出了不一样的景致。
有时候,河面上泛起一层薄薄的雾气,白鹭悠闲地在岸边踱步。我望望窗外,又望望教室里的孩子们,内心无限喜悦。那时候的阳光会照到黑板上,我就看着光影在黑板上一寸一寸地挪动,仿佛是时间的脚印。
记得最深刻的就是讲《暮江吟》,上到那一句“半江瑟瑟半江红”,正愁怎么才能讲出白居易诗中的意境。我抬眼望了望窗外的小河,此时河水缓缓流动,河面皱起细小的波纹。夕阳照到的部分,呈现一片“红”色;夕阳没照到的地方,呈现出深深的碧色。我不禁惊叹于诗人的妙笔,赶紧停下讲解,让学生们也看向窗外的小河。彼时江水细波粼粼、光色瞬息变化,孩子们发出声声赞叹,我知道他们也沉浸在这景色中了。
如今,我坐在更加明亮、更加智能的教室里,窗外没有山,也没有河,只有校园里的树和花。当然,我也觉得非常好。只是每当风吹过的时候,树影婆娑,就会想起那些逝去的光阴。
我偶尔会怀念起我教过的那些孩子们。一到春天,我就会想起和他们一起去看油菜花、去小溪里捉鱼、去山上采茶;我也会想起和他们走很远的路去春游,然后到劳动基地种菜,再自己做饭,他们跑得汗涔涔地来找我……
明明也才几年的光景,但那些日子却好像过了很久。人果然不能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那时候只觉得天长地久,却不承想,转瞬就已物是人非。如今从距离小镇30多公里再到80多公里,终于,我的窗外再也不是高高的山和长长的河了。
一阵风吹过,思绪拉回,望着如今教室里这群孩子们,我不禁嘴角上扬。他们会在我提出问题的时候热烈地回应我,也会偶尔冲上来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还会在上完课后从背后抱着我不让我走,也会给我写很多错别字连篇的小纸条……
是啊,窗外的景色变了又变,唯一没变的始终是窗内这一群群可爱的孩子们。于我而言,旖旎的风光,一半在窗外,一半在窗里。一路走来,看到的是不同的风景,留下的却是同样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