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九三阅兵的日子越来越近,手机推送的新闻里,长安街两侧装点一新,训练中的军人身姿挺拔,队列如刀切般整齐,每一个画面都像一幅充满力量的油画。记忆的长线轻轻一扯,就把我拉回了青春里那两个被汗水浸泡过的夏天。
高一那年,我们一群十五六岁的孩子,开始了人生第一次军训。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塑胶跑道像要被融化一般。教官是个皮肤黝黑的年轻战士,带着我们学习站军姿、走正步、唱军歌。休息的时候,大家在大树下用军帽扇着一点点凉风,互相打量着自己的新同学,热烈地聊天。我注意到一个女孩脸圆圆的,皮肤很白,眼睛像是会说话,暑热在她脸上蒸腾起一层好看的粉色。她一边说话,一边冲着我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像三伏天里的一支冰棒,消解了我的疲惫和焦躁。后来,她成了我的后桌,那个夏天的开场白,延续成了3年的同窗情谊。
军训结束后,召开迎新晚会,学校大礼堂简陋的舞台上,有个唱歌的同学因为紧张,拿着话筒,嘴巴张了几次,一个音符也未能挤出。不知是谁带头鼓起了掌,接着掌声与喝彩声便如潮水般涌来。于是,颤抖的声音终于青涩地响了起来。我们好像在这场盛大的仪式里,完成了从陌生到熟悉的全部过程,一个新的集体诞生了。
大学时的军训,要求更高了。每日,我们要把被子叠成一块四方周正的“豆腐块”,要驯服它,须拿出对待艺术品般的耐心与严谨。一遍遍抚平,一遍遍用手掌“切”出棱角,当那件柔软之物终于有了硬朗的线条,安静地踞于床头,并终于得到教官点头认可时,我感到一种类似于创造的满足。
最难忘的还是军训结束前的长途拉练。队伍像一条长龙,沿着城市道路缓缓行进,身体从兴奋到疲惫,再到麻木,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在驱使着双腿。有那么一刻,我真想放弃,就地坐下。终于再回到熟悉的校门,那种喜悦与放松涤荡了所有的疲惫。我从此爱上了跑步,爱上了那种在疲惫中向身体的极限挺进,并最终超越它的感觉。这份坚持的能量,是那年的队列赠予我的礼物。
梭罗在《瓦尔登湖》里写道:“我愿意深深地扎入生活,吮尽生活的骨髓。”我有时觉得,两次短暂的军训经历,也让我提前学会了如何扎入集体的洪流,扎入自我身体与意志。每当看到电视里阅兵的直播,看到英姿飒爽的战士们,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如一,共同成就了一种宏伟而庄严的铁军美学。那整齐划一的步伐,踏出的不只是节奏,更是千万颗心脏共同的脉搏。透过那一张张坚毅而年轻的脸庞,看到他们背后无数个日夜的汗水。当礼炮响起,当方阵迈着震撼大地的步伐走来,当那些年轻的战士们眼神坚定地望向前方,他们目光所及,皆为康庄大道,他们步伐所向,皆为家国安宁。
我知道,无论走多远,我永远感恩于自己的青春记忆里,曾走过那样的队列。它教会我在漫长人生中,该如何站得笔直,如何昂首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