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段时期，我在西北的一所中学支教，每天从住处到学校要乘车前往。坐车的次数多了，我发现开车的人不同，路途就会不同，路边风景也是大相径庭。

去年10月底的一天，我第一次去支教的学校，学校领导安排了一位老师来接我。上车后，车子出小区大门右转，继而在第一个路口右转，感觉到车里热气扑面，我不禁道：“好暖和！”

“老师您好，天气有点冷，我开了暖气……”接我的老师是个年轻小伙儿，他解释道。

暖流瞬间传遍了我全身的每一个毛孔，10月的西北，早上寒意有些突出，但也没有冷到非开暖气不可。暖心的小伙儿，瞬间消除了我初来乍到的局促感，仅仅一个早上，我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没有沙尘，阳光清爽利落地照在车上，年轻人开车麻利，车两边的树瞬间被抛到了后边，秋色渐浓，黄绿相间，置身车中，饱览杨柳间植的行道，风儿吹杨拂柳，我甚至有点醉了。

“我喜欢走这条路去学校，人少、车少，可以快点到学校。……”小伙子打破了车内的寂静，说道。

“我尤其喜欢两边的杨树或柳树被甩在车后的感觉，特别畅快……第二天，我再走这条路赶去学校时，这些树木又迎面而来，转眼间又被抛在车后……”他又自言自语地说。

到学校后，我参加了学校的升旗仪式，意外发现主持人就是接我的老师，这时，我又仔细打量他，寸头、脸型饱满、肤色黝黑，语言干净简洁，从其他老师口中得知，他姓赵，教政治，是学校的团委书记，教学方法自由灵活，与学生走得很近。

今年1月的一天中午，我打车去学校上班，司机是一个中年汉子，车子出小区大门右转后，这个司机在第二个路口才右转，我心下疑惑：这去学校不是远了吗？转念一想，绕一下，钱多点，我没吭声，没戳穿司机的小伎俩。

冬天的西北，天地是统一的灰色调子，此时的阳光还和秋日一样，清爽明媚，但这条路的景致十分不同。

那下垂的万根柳枝，装扮简洁而灵动，而那枝干一律向上的杨树，在冬日阳光的撩拨下，一如这个一言不发的司机汉子，姿态端正。这时，车速突然放慢了一点，司机频频往窗外看，看左边的一片冬麦，土地已经上冻了，只有麦子泛着绿色。

“我喜欢走这条路，因为特别喜欢看这片麦地……”他突然开口令我惊讶。

“麦地不是很多吗，为什么喜欢这条路上的？”我接话道。

“我也很奇怪哦，每次走在这条路上，我都莫名地高兴，好像这儿还是一片麦苗的时候，我已经闻到了馍馍（馒头）的香味。”“等到它们开始拔节、抽穗的时候，我看到的似乎是绿茸茸的一片海——”

这哪是司机，这是诗人啊！我一愣神间，车到了学校门口。

“多少钱？”我问。

“7块。”他平静地说道。

“啊？”我又心下疑惑，我打车一直都是10块。看我愣着，师傅说：“一般是10元，但我一直是7元，路远一点，不误客人的事。”我下了车，看到远去的出租车，太阳依旧耿直地尾随着它，车身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支教近一年了，从住处到学校坐过许多不同的车，也走过许多不同的路：有的人选择经过闹市，说是热闹，看有没有好看、好玩的事；有的人选择经过小学，说是自家孩子大了，还想看看那接送孩子的温馨场景；有的人选择路过某一个小区，就为听那位大嗓门的大婶吆喝——她的东西卖得很便宜；也有专门绕道去养老院的司机，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我估摸应该是惦记那院子里的人吧。因为他每次经过时，都会不自觉地放慢车速。

后来在支教的日子里，我养成了一个特别的习惯——每次上车总要问司机：“今天走哪条路？”答案每次都不同。西北的风知道，这里的每个人都揣着自己的理由，把平凡的路走成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