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的水龙头“哗哗”作响,女儿踮着脚尖站在板凳上,正把土豆刨得骨碌碌转。刨刀下雪片似的土豆皮,比她寒假作业本上的字迹还要飞扬。“妈妈你看,这个土豆像不像胖企鹅?”她举起一个凹凸不平的土豆朝我笑,围裙上沾着泥星子,鼻尖蹭了道灰。
3天前,我刚结束出差回家,看见放在茶几上的寒假作业本,工整的“已完成”印章格外显眼。时钟嘀嗒走向开学日,我捏着新买的字帖,像捏着根救命稻草:“要不要预习一下新学期的生字?”话音未落,女儿已经钻进了厨房,她高兴地说:“爸爸说今天要做洋芋粑粑!”
起初,我以为她在耍滑头。直到看见她蹲在垃圾桶边择豆角,一折一抽的动作竟比我利索;洗好的碗沿不见半点油花,在沥水架上码成整齐的“阅兵队伍”;此刻刨土豆的架势,仿佛她太爷爷当年雕窗花的模样——我们家祖传的较真劲儿,竟在厨房里开了花。
窗外的鸟鸣突然安静下来。我望着料理台上歪歪扭扭的土豆堆,突然想起30年前的冬天。那时,我也刚写完寒假作业,却被父亲按在院子的小石桌上练大字,偶尔一只麻雀飞过,灵巧自由的身影让我羡慕不已。如今轮到我成了攥着字帖的母亲,才惊觉时光是个圆,只是圆心早已偏移。
“妈妈发什么呆呀?”女儿拿出擦丝器,熟练地准备进行下一步,“等我把这些土豆宝宝擦完,咱们就能煎饼啦!”她总爱把食材称作宝宝,择菜时说韭菜宝宝要排队,淘米时念叨大米宝宝要洗澡。这童稚的命名法,让厨房变成了童话镇。
我忽然想起她班主任之前对她的评价:“贤贤做值日特别细致,能把黑板槽里的粉笔灰都擦得干干净净。”当时我只当是客套,此刻看着料理台上渐次成型的土豆丝,粗细均匀得如同用尺子量过,突然品出了别样滋味。
暮色漫进厨房时,女儿正给最后半个土豆翻身。夕照给她的鬓角镀上金边,细小的汗珠顺着她的耳后滚落,这让我想起她刚学握笔时的模样。
“明天要不要试试用土豆汁当墨水?”我抽了张纸巾擦掉她鼻尖的灰。她愣住两秒,高兴地说:“真的吗?那我要写‘土豆大将军出征记’!”
窗外飘来初春的风,和煦又温暖。平底锅里的洋芋粑粑“滋滋”作响,腾起的热气模糊了玻璃窗。原来收心不必如临大敌,成长本就像这锅里的土豆,在文火慢炖中自然绵软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