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晶芳

课间于校园漫步，最喜欢看那些树。

教学区、运动区、宿舍区、小花园……校园里处处都有树。风来树响，风去寂然，每每抚摸这些沉默的生灵，感受它们的呼吸和心跳，我总有心通万物的震颤，更有难言的亲切与喜爱在心底涌动。

足球场边靠近篮球架那棵玉兰，仿佛水墨丹青，意蕴姗姗。其叶阔大舒展，油光乌亮，轻弹则砰砰有声，质地硬朗。衬之以湛蓝天幕，梳之以簌簌清风，叶叶清俊，朝气勃发，像球场上欢蹦乱跳的少年。

路两边多紫薇。夏日竞放，灿若云锦，像极了校园里青春靓丽的女孩。秋季花谢叶落，枝冷干硬，犹如铁画银钩，但我知道，在沉静的树皮下，它的生命之河犹在流淌不息。

逸夫楼前的紫藤，倚着一条水泥长廊，枝干粗壮，参差披拂，花开时节，花叶将整条长廊的顶端都被盖得严严实实。一串串紫花瀑布似的从廊顶倾泻而下，那深深浅浅的紫恍若一帘幽梦，令人怦然心动。孩子们在廊下，或坐或立，青春的笑脸与明媚的花儿交相辉映，成了青春的瀑布，成了青春的交响。

女生宿舍楼前有棵高大的桂树。每当点点金黄于密密的枝叶间若隐若现时，女孩们在树下走过来、走过去，常染一身馨香，她们便成了一棵棵行走的桂树，到哪里就把香气带到哪里，把欢笑带到哪里。晚自习课间，我也爱去桂树下转悠。其时夜已深，宿舍门前庭阶寂寂，悄无人声，唯明月半墙，桂影斑驳。徘徊片刻，便觉香雾氤氳，通体沁香。那桂树足有三层楼高，冠盖若巨伞，我不清楚它的树龄，只记得我来校时它就在了。我来学校已30余年，它和我一起送走一批又一批少年。

校园里最惹眼的树，得数水杉。排排直立，一色的修长挺拔，风姿洒然，像极了那些清俊少年。即便到了凛冬，它们也只身形略瘦，照样偕风为友，与云相伴，气度卓然。白雪纷披时，更如山中高士般雅逸超绝。早些年，我住在学校时，宿舍楼后面的篮球场边就有一大排水杉。水杉后面就是大操场。每天清晨和黄昏，都有学生在操场边、杉树下捧着书踱来踱去，其中长辫子叫小红的女孩我最熟悉。她是我班上的学生，一个秀气、清纯的女孩，家境清寒，在好心人的资助下才有机会读高中。面对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她非常珍惜。听课、作业极其认真自不必说，课后时间她也抓得很紧。每天早晚，我推开窗子，几乎都能在那排水杉下看到她俏丽的身影。我下楼时，常会迎面遇到她。她总是轻轻叫我一声，羞涩地对我笑。她的头上、身上有时沾了落叶，像好些小小的黄蝴蝶环绕着她。后来，她考上了大学。过了些年，学校扩建运动场，那排水杉被移走了。直到现在，每次走到那位置，我还是会想起那排清俊的水杉和水杉下那个有着明丽笑靥的女孩。让人欣慰的是，小红大学毕业后，在北京定居并创立了自己的公司。每年教师节，她都会在微信上问候我。虽然多年未见，但她的模样和那排水杉一样，在我心里始终清晰如昨。

校园里的日子悠然缓慢，和那些树一样，岁岁年年似乎无甚变化，只是晨曦中捧书而读的少年们换了一茬又一茬，树上的叶子也落了一次又一次。今春之绿非旧年，唯安静与丰富一如往昔。而那些树，那些叶子与花儿，和那些青春的笑脸一样，都是我生命旅途中的美妙风景，在我记忆深处盘根错节，给我温情与安慰。叶飞叶落，我也终将成为一棵老树，但我相信，会有学生记得我青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