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天气变冷的时候,就到了吃热乎乎的糖炒栗子的季节,街口的炒栗子生意异常火爆。老板开始吆喝:“快来尝尝,新鲜出炉的糖炒板栗,不甜不收钱!”我被那浓郁的、带着焦香的气味吸引过去,循着味道望去,一位中年大叔正拿着两把铁铲,娴熟地在石英砂中翻炒栗子。栗子在锅里噼里啪啦地跳跃,褐色的外皮变得焦油乌亮,有的甚至裂开了一条缝。热腾腾的雾气和甜丝丝的香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弥漫,散发着人间烟火的诱惑。小摊前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冷风将我吹得瑟瑟发抖,等待许久,我终于买上一袋,热乎乎的栗子握在我手中,仿佛握住了整个冬天的温暖。我迫不及待地捏开一颗,油亮的外壳下露出饱满金黄的栗子仁,放入口中,软糯香甜的口感瞬间在舌尖上绽放。
回到家,我赶紧拿出栗子给外公尝尝。自从他患上阿尔茨海默症后,许多事情都记不清了,但他对我小时候的事却记得清清楚楚。他咬下一口,眼中闪烁着光芒:“好甜,跟你小时候吃的那种板栗不一样哦……”他开始讲述我小时候的事,那些周末我上兴趣班,他去接我的日子。记忆中,他每次去等我,一等就是好几个小时,但他总能确保手中的栗子是热乎乎的。等我下课后,他总是乐呵呵地从衣服里掏出捂了很久的栗子递给我,那一袋栗子像是被赋予了生命,熠熠生辉。
“那时候,知道你喜欢吃。”外公继续说道,“每次去接你之前,我都会提前准备,怕你饿着。我用毛巾包好栗子,放在怀里,紧紧捂住,生怕凉了。”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温暖和关爱。
外公的话勾起了我对栗子的更多回忆。小时候,我以为栗子天生就是那样。其实不然,后来他带我看过老家猪圈旁边的一棵栗子树。树上结着的果子像刺猬一样,硕大的板栗落在地上,滚出来的果实才是我们日常见到的栗子。我弯腰去拾,才发现地上的草堆上到处都是栗子,东一个、西一个,我把衣服卷起来当篓子,瞬间就装满了。树上的栗子“咕咚咕咚”地往下掉,我兴奋地追着栗子满地跑。
外公说他那个年代物质匮乏,可没我们这么幸福,他们吃的是生栗子,但是甜的。“那时候,能吃到一颗生栗子,就是最大的幸福。”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也让我对栗子有了更深的认识。
多年后的一次读写课上,我读到了汪曾祺写的《栗子》,里面详细描述了栗子的各种吃法:风干的、火烤的、酒煮的、炒的、糖煨的、生吃的……我突然想起了外公说的生栗子,文中写道:“新摘的生栗子很好吃,脆甜……河北的山区缺粮食,山里多栗树,乡民以栗子代粮。栗子当零食吃是很好吃的,但当粮食吃恐怕胃里不大好受。”那一刻,忽然明白了,外公那一辈人对栗子的渴望与珍惜。
回忆被拉远后,我突然又被这香甜的栗子味拉回现实。看着手中的栗子,我理解了幸福的含义。幸福不只是冬日里吃上的一口香甜软糯的糖炒栗子,也不只是下课后余温尚存的水煮栗子,更是在树下捡到成熟的生栗子,是在物质丰富的现在随时可以品尝到各种吃法的栗子……心里涌上一股暖流,仿佛一切美好的记忆都被这小小的栗子串联起来。
在这寒冷的冬日里,吃上一颗热乎乎的栗子,心里亮堂了起来。